“醒了？”
清潤的聲音響起，如炎熱夏夜飲下一泓清泉般恬然舒心。
傅則存幽幽轉醒，方一睜眼，映入眼簾的是……
一雙茶色的眸子，如一泓碧潭映碎銀月，流光粼粼，像是世間最上品的青玉，溫潤中泛著沉沉的幽光。
他幾乎是瞬間脫口而出，“湉兒？你怎麼在……”
聲音戛然而止，傅則存倏然睜大眼睛，這才完完全全看清眼前人是誰。
——正是四國雙雄之一、扶南林氏族長之子撫寧大將軍。
半響，他咬牙恨恨道：“林羲晨！”
林羲晨起身對他行了個平禮，複緩緩坐回椅子，笑道：“幽州一別，已有五載，長廣親王殿下別來無恙。”
“哼，當年睿淵王的一箭差點要了本王的命，”傅則存冷笑，“幸而本王得朱雀神庇佑仍死裏逃生。五年後本王重整旗鼓本想一雪前恥，隻可惜……”他聲音越發低沉，一雙棕綠色的眸子卻死死盯著林羲晨，眸中情緒洶湧，似有滔天巨浪，“本王終是比不上你心狠！”
不顧十數萬百姓死活，引水倒灌、下令屠城。
論心狠手辣、不擇手段，怕是沒有人能比得上眼前這位看起來優雅清逸如謫仙般的人。
“心狠？”林羲晨挑眉，輕聲笑起來，笑聲溫雅悠然，但在對方聽來卻是毛骨悚然，“義不主財，慈不主兵，長廣王殿下難道連這道理都不懂？”
“不懂？怎會不懂？”傅則存仰頭大笑，笑聲似淬了惡意的劇毒，“隻是想不透——擁有奧芙血統的你，是有何等決心才下令屠戮你的同族？”他頓一頓，棕綠的眸子帶著王族的傲慢，冷冷睥睨他，“而且……你這雙眼的顏色，可比擁有朱雀神血的後代還要純正許多呢。”
林羲晨冷冷道：“你想說什麼？”
“想說什麼？”傅則存冷哼一聲，“林大將軍不妨查查自己血統，省得被人利用殘害同胞還不自知……”
“胡言亂語。”林羲晨長眉猝然鎖起，冷睨他片刻，忽而輕笑出聲，“長廣王殿下多言無益，本將軍斷不會信你一字。不如留些力氣，待他日在永宸宮前同陛下好好說說罷。”
說罷，林羲晨不再聽他反駁，拂袖而去。
牢門上鎖聲傳來，傅則存方一放鬆下來，才發現自己四肢均被鐵鏈拷在牆上，而且……琵琶骨也被鐵鏈所穿，肩膀稍稍一動便是劇痛不止。
他咬牙忍痛，仰頭閉目靠到牆壁上，苦笑著自言自語道：“穿琵琶骨啊，這倒是他一貫作風。”
滴水不漏，心狠手辣。
林羲晨。 他的眼睛……
傅則存猝然睜眼，拳頭握的劈啪作響。
絕對不可能出現這種巧合。 胄宸同奧芙結合，絕對不可能生出這般容貌的人。
不！
皆是奧芙血統幾乎不可能。
心中如此反複思慮，皇弟的容貌竟從腦海中一閃而過，一瞬間竟令他冷汗如雨下。
湉兒……
林羲晨怎會與湉兒如此相似？！
可他明明是胄宸扶南林氏的族長林廣桓次子。
等等……
林廣桓？
二十三年前，四國安陵之戰的主帥？！
當時……發生的事……
這……
不該有的念頭突然從心頭跳出，傅則存隻覺胸間氣息翻湧，反複壓製數次都無法平息，最後隻好扯動穿琵琶骨的鐵鏈，生生以尖銳的痛苦逼自己分神才作罷。
……
“公子，您怎麼了？”
映箏迎上剛回大帳的林羲晨，見他麵沉如水，不禁詢問。
林羲晨並不作答，擺擺手示意他退下。
“您不是去探視傅則存……他說什麼了？您看起來心情不好。”
鳴瑕從躺椅上跳下來，仔細端詳他的麵色，小心翼翼開口。
林羲晨勉強勾勾唇，“沒什麼，隻是……他說的一些話，本將軍實在不願聽……”
“嗯？”鳴瑕微微上挑的眸子斂起，轉而一思便猜到大概，開口道：“他已是敗軍之將，僅能逞口舌之勇，將軍大可不必介懷。”
林羲晨輕笑頷首，徑直往內殿走，走路時卻不小心撞到內殿的屏風。
鳴瑕皺皺眉，心中奇怪，納罕傅則存到底說了什麼，竟讓一向淡然的大將軍如此……慌亂。
“鳴瑕。”
林羲晨的聲音聽不出起伏，突然響起。
“啊？”鳴瑕嚇了一跳。
“湉兒……”林羲晨從屏風後緩步出來，帳中燈火之下，映著他的俊臉竟有些蒼白。
“什麼？”
“奧芙王族中可有一個叫湉兒的人？”
“呃……”鳴瑕雖然被問的莫名其妙，但還是盡心思考，片刻後，嘴角抽搐著回答道：“莫不是傅則湉？奧芙鳳後所出，是當年嫡長皇子下落不明之後，奧芙唯一的嫡皇子，跟你們家小郡主般大……據說，南襄帝對其極為寵愛，但無奈其孱弱多病、優柔寡斷，實非能繼大統，故一直未冊封為儲君。倒是傅則存殺伐決斷，文治武功，朝野上下立他為儲君的呼聲向來很高。隻是……”鳴瑕嘲諷笑道：“奧芙皇室最看重出身血脈，傅則存是下等嬪妃所生，血統實在稱不上高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