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有些渾濁的江麵上,出現了一條醒目的光帶。露出水麵的部分跟貨輪甲板差不多寬,淡淡的銀藍色,如鏡麵一樣反射著太陽光。對岸那些大片的玻璃幕牆跟它一比,簡直弱爆。它好像是個活物一般跟在貨輪旁邊不遠的地方,慢悠悠地向前遊動,自在又謹慎。
“這是……尼斯湖水怪嗎?”郝壹一扒著窗台探著脖子往外看,若不是何必行在後頭拉著,怕是此刻他就要翻窗戶掉出去了。
“好漂亮啊!”郝壹一盯著那截露出水麵,仿佛大魚背脊的那部分,發出由衷的讚美。
謝微擠在他旁邊,雙手托著下巴,也著迷地看著那裏,深情吟誦:“鯤之大,一鍋燉不下。”
何必行“啪啪”在兩人後腦勺上一人給了一下。謝微白了他一眼,立刻把手機攝像頭轉向江麵大喊:“媽,快來看奧特曼最愛的小怪獸啊!”
外麵的驚呼聲此起彼伏,貨輪的一側也擠滿了水手,從初時的驚恐到後來的興奮,一個個都舉起了手裏的相機,拍照或是錄想,想將這見證奇跡的時刻保存下來。
茶舍裏,幾乎所有人都擠在窗戶口,或伸直了脖子,或伸長了手臂將手機從眾人頭頂伸出去,誰也沒注意到,被謝微遺忘在桌上的那麵小靶鏡上慢慢飄起一層浮光。浮光如浸染了月光的輕紗,在鏡麵上方輕柔舒緩地飄蕩,仿如有生命的呼吸起伏著,再小心翼翼地探出光的觸角,試探著擴展著自己光芒。就像是重疊的紗一層層展開,初時銀藍色的光芒越來越輕淡,如果不仔細觀察,都不一定能發現鏡麵上方此時出現的異樣。
吧台上年輕的老板打了個哈欠,微微眯起眼睛,單手托著下巴,懶洋洋地將視線投向了那張臨窗的桌麵。
還在悄悄擴展著自己地盤的光紗抖了抖,停下了擴張的舉動。
“快看啊,出來了出來了!”外頭一陣歡呼加驚叫。原本隻是露出一小塊,讓人無法窺見全部真容的銀藍色如同蛇脊一樣的東西突然向上抬起,越升越高,平靜的江麵像煮沸的水,波濤翻湧,將原本離它不遠的輪船推向了遠處。那些聚在一邊觀看的水手們發出驚叫聲,因為劇烈的顛簸站不穩身體,有些人跌倒在甲板上,手機也劈哩啪啦摔了下來,一部分砸在甲板上,更多的則是甩進了白沙江。
萬幸的是,雖然水浪很大,但船沒翻,驚惶失措的水手們叫著奔向自己應該在的崗位,發動機馬力開到最大,在轟鳴的噪音裏,輪船向著遠離怪物的水麵逃去。
完全露出了水麵的巨大身軀長長的,陽光將它的身形映得纖毫畢露,巨大的圓柱形身軀看著隻是那怪物軀幹的一小截,周身覆蓋著淡藍色的鱗片,光華耀目,閃動著金屬般光滑堅冷的光澤。說是蛇,背脊正中卻長著如排刷一樣尖利的鬃翅,比軀幹的顏色更深一些,如晴空,如碧海,陽光灑在上麵,反射出大片大片奪目光斑。
“天哪!”原本還喧嘩的兩岸都消了聲,隻有嘩啦啦的水濤一波波衝擊著堤岸的聲音。那個隻是露出一小截就把人嚇得腿軟的怪物在拱起身體後又慢慢縮回去,然而剛剛那副場景已經深深印在了在場每個人的心裏,震憾得無以複加。
不知是從哪裏來旅遊的一隊夕陽紅團裏,兩個白發蒼蒼的老夫妻突然跪了下來,對著江麵磕頭:“龍王爺,龍王爺顯靈了。”
剛剛還如同時光凝滯的現場就像這被什麼人突然按下了開關,頓時掀起了更大的聲浪。
有同樣以為是神靈現身的人紛紛跪下,不過更多的則是興奮得麵紅耳赤的鍵盤俠。於是諸如“白沙江上驚現超級怪獸,比尼斯湖怪獸拉風百倍!”,“疑似外星物種入侵,呼喚各國超級英雄出場”等吸引人眼球的標題黨迅速占領各大版麵,無數照片,視頻發出來,立刻製霸頭條,群情激昂,擠得網絡都快癱瘓了。
怪物出現得突然,消失得也突然,翻湧的水波很快恢複了平靜,剛剛在陽光下的瑰麗景象已經找不到半點痕跡,仿佛隻是大家一起做了一段光怪陸離的夢。
但手機裏清晰的照片和視頻都記錄下了這段有如夢境的場景,讓人激動興奮之後又有些恍惚莫名的失落感。恢複平靜的白沙江一如千百年間那樣舒緩安靜地流淌著,圍在江堤邊密密麻麻的來自五湖四海的遊客們,則還沉浸在那種玄妙的情緒裏不可自拔。
何必行微皺著雙眉,覺得事情十分棘手。
這樣巨大的怪物肯定不是普通的,世俗裏存在的物種,多半是上古遺留下的妖物,可這些東西是不應該出現在人世,更不該出現在繁華的濱海市的。
他拿出手機,心情沉重,外頭聚了成千上萬的目擊者,而照片和視頻此刻也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通過網絡蔓延到國內的每個角落,特事局想把這起事件壓下去幾乎是件不可能的任務。
總不能再找幾個專家坐在那裏有模似樣胡謅什麼光影效應,視角錯覺之類的玩意兒吧。
覆蓋麵這麼大,火眼金睛的人民群眾會信你鬼扯才見鬼。
果然,電話那頭的於沁聲音疲憊又鬱悶,她也想不明白怎麼今年濱海會出這麼多事,仿佛這兩個月裏把前五十年出的亂子都出完了一樣,沒一刻消停。
“我已經向上級部門彙報過了,這事會有專人處理,你們不用擔心。”於沁說,“當務之急,我們要把那東西給找出來。半小時後到辦事處,全體緊急集合。”
何必行收了手機,回過身,大步向自己的座位走去。
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刹那,靜浮著的光紗顫抖了一下,舒展的光芒“唰”地一下收回,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鑽回了鏡麵。
何必行沒有看到這一幕,他憂心忡忡走過去,抓起自己的錢包和外套,對還趴在窗戶邊抻著脖子看江麵的兩個小家夥說:“走了,快點!”
謝微有些戀戀不舍地收回目光,嘴裏跟郝壹一叨叨:“那到底是什麼啊?你看著沒,那顏色,那鱗片,簡直美極了!哇,好想摸一摸,那手感一定很棒啊!”
“快點快點,我要回去加班!”
兩個少年人知道何必行的工作崗位特殊,出這麼大的事件,上頭肯定要調他們出去穩定情緒,保證社會安定,所以也沒多少廢話,利落地收拾東西結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