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有些東西,不知不覺已經橫亙在他們之間,再怎麼刻意忽略,也無法抹殺。他們終究還是回不去了,回不去初時孩童的三小無猜。那時的他們,男裝的女童神情冷漠,蔑視天下;壯碩的高個少年甕聲甕氣、俠肝義膽;纖弱的男童眉眼淡笑、笑看蒼生。
焚音崖邊日幕低垂,火紅色的夕陽晚霞將崖邊的蔥蘢草木映照的如燃燒了一般。顧惜言一身俊朗的男兒裝扮,眉眼之間似有淡淡的憂傷,她目不轉睛的瞧著西下的夕陽,那光芒在她的身上流轉出一圈釋然的光暈。
她知道以聶長風的聰明,固然他再想一舉殲滅阮憐舞,也斷然不會在這個時候派人跟蹤她,除非他想永久的失去這個朋友。所以,她無須擔心會將阮憐舞置於危險之地。
身後傳來由遠及近的腳步聲,步履穩健,輕鬆的踏在濃密的草地上,有細微的咯吱聲。顧惜言低頭笑了,緩緩展開的笑顏宛如徐徐綻開的花朵,驚豔了她的前世今生。她情緒無波,語氣柔軟而溫和:“你來了,一個人?”
“我來了,一個人!”男子的聲線似乎改變了許多,似乎越發的低沉陰翳了起來,他站定腳步,宛若碧波深潭般幽綠的雙眸凝視著女子修長瘦削的背影。
顧惜言轉過身,星子般的眼眸注視著踽踽而來的男子。一年不見,他成熟了許多,俊秀的眉眼變得邪魅,薄唇緊抿,卻是堪堪的寒氣逼人,一身幽藍蘇錦長袍襯得他身形挺拔,如臨風玉樹。他果然是一個人,總是不離不棄的浣袖四使不知身在何處。
“你都知道了?”雖然已有九分的確定,顧惜言還是出言一問,她不會忘記阮沁歌受襲之時,景沛之確定她身份唯一的憑借便是隨身不離的浣袖四使。
“我都知道了!”似是在跟她玩文字遊戲,她問他便答,不同的便是人稱和語氣。
阮憐舞的平靜讓顧惜言不禁心驚,那張俊美妖冶的臉龐同記憶中俊秀柔和的麵目重疊,卻又漸次分離開來,他早已不是當日同自己隨意玩笑的男子了,他早已蛻變為真正的魔教宮主,心狠手辣,殺伐決斷。
顧惜言自顧自的找了一塊幹淨的草地,撩起袍擺坐了下來。阮憐舞仿佛有某種默契般,三兩步走到她的身邊,同樣輕掀下擺,坐在了青翠的草地上。兩個人,兩個同樣俊美的男子,一個纖瘦一個挺拔,卻同樣的神情落寞。他們都在緬懷一個人,一個容顏傾世的女子,她輕舞似蝶,纖巧若蓮。
“不怪我救了景沛之?”她低垂這眼皮,聲音平靜的沒有一絲波瀾。
男子輕哼一聲,頗有些嗤之以鼻的意味,“我知道你會來救他,其實我本來就沒有想過要他死,不過是想讓他多受些苦楚罷了,這麼輕易就要了他的命,未免也太便宜他了!”
他的話語,句句都是狠辣,卻也在在說明了他的傷心欲絕,“你不知道,當我心有疑慮,不顧四使的阻攔闖進玄冰洞,親眼目睹寒冰棺內的沁歌時,我感覺天塌下來了,一瞬間所有的一切都沒有意義了,我的存在,我努力修習的武藝,我一手建立的霸業,我引以為傲的魔宮,一切的一切,都化作了虛偽,我能看到的,隻有一張臉,一張蒼白毫無血色的容顏,我的眼前突然飄過好多張臉,笑著的,落淚的,憂愁的,悲傷的,可是所有的臉交織在一起,最後都變成了沒了聲息的沁歌,她是我的妹妹,也是我最愛的女人,可是縱然我能夠翻雲覆雨,卻保護不了我心愛的女人,居然???居然還讓她為了我以身犯險???”阮憐舞的語氣從最開始的平靜,變為後來的懊悔、憤恨各種情緒交織,最後都轉為無聲的歎息。
“所以你要讓景沛之死?”她終於看向麵容快速恢複平淡的男子,為他情緒的迅速調整暗自心驚。
“不,我要讓整個武林為她陪葬!”阮憐舞握緊雙拳,染血的雙瞳裏幽光閃爍,像極了隱匿在暗夜森林裏的狼,對著虎視眈眈的獵物誌在必得。
顧惜言忽然不想勸他了,或者說她從心底裏知道,她的勸說不亞於杯水車薪,根本澆不滅那人心中的熊熊燃燒的仇恨之火。
阮憐舞轉過頭,神情無比認真的看著夕陽下臉頰閃光的女子,道:“惜言,你永遠都是我的恩人、朋友,我欠你一條命,隻要我報完了仇,定然隨你處置,但是如果你站在了我的對立麵,請原諒我不能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