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底考試一天天臨近,董海維也拿出了“頭懸梁,錐刺骨”的架勢。上課也不走神兒了,放學回家也不偷偷躲在被窩裏看武俠小說了,反而夜夜苦讀語文和英語,勢必要彌補自己的弱點,在開學的第一次測驗中大展拳腳!
沒辦法,男人總有一些孔雀心理,總想把自己最好的一麵展現給異性。何況董海維的這個“異性”如此優秀呢?
不過今天語文課上的木曉宇有些奇怪。
雖然仍然認真聽課,認真做筆記,但董海維就是覺得她比平時安靜。好像一直低著頭,連老師在黑板上寫字都沒抬頭看一眼。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董海維想了想,好像是課間,木曉宇翻了翻接下來要學的課文,然後就一言不發了。
今天要學的課文是一篇著名的散文:《背影》,作者朱自清。
文筆樸實無華,感情真摯動人,是難得的佳作——語文老師是這麼說的。
隻是那個年紀的少男少女畢竟還太小,從未和父母真正分離過,不知人間疾苦,又哪裏懂得作者的感情。
何況,再好的文章隻要戴上“課文”的帽子,就立刻變成負擔。文章還沒仔細看,卻率先去翻那些課後習題,這段文字表達了什麼?有什麼作用?為什麼這麼寫?還沒開始學,就已經厭煩了。
很多年之後,當董海維已過而立之年,也成家立業妻賢子孝時,無意中翻看兒子的語文課本,才恍然大悟,其實裏麵的很多課文都相當不錯。隻是當時全班大概也就隻有木曉宇沒有辜負那些好文章吧。
木曉宇的確是因為覺得那些文章好,才聽得格外認真。隻是今天這篇《背影》著實影響了她的情緒。
她在課間讀了一遍,讀完之後眼眶就紅了。然後又讀了一遍。然後反反複複讀著那個片段。
文字是很奇妙的東西,它能讓記憶裏的人“活”起來。而朱自清顯然是玩轉文字的高手,他用短短兩百個字就讓木曉宇看到了他的父親是怎樣艱難的爬過月台去給兒子買橘子。
木曉宇用記號筆把那段文字著重標了出來——
“我看見他戴著黑布小帽,穿著黑布大馬褂,深青布棉袍,蹣跚地走到鐵道邊,慢慢探身下去,尚不大難。可是他穿過鐵道,要爬上那邊月台,就不容易了。他用兩手攀著上麵,兩腳再向上縮;他肥胖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這時我看見他的背影,我的淚很快地流下來了。我趕緊拭幹了淚,怕他看見,也怕別人看見。我再向外看時,他已抱了朱紅的橘子望回走了。過鐵道時,他先將橘子散放在地上,自己慢慢爬下,再抱起橘子走。到這邊時,我趕緊去攙他。他和我走到車上,將橘子一股腦兒放在我的皮大衣上。於是撲撲衣上的泥土,心裏很輕鬆似的,過一會說,“我走了;到那邊來信!”
很平凡的小事,很平凡的文筆,卻狠狠感動了木曉宇。
原來父親還可以是這樣的。
還可以沒有梳得整整齊齊的頭發,沒有擦得一塵不染的皮鞋,沒有精致的機械手表,隻有肥胖的身軀和拖著肥胖身軀去買橘子的蹣跚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