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時節,帝都洛京。年前落下的一場薄雪,卻未化盡。零零星星的雪子在暗夜裏,如同一雙雙晶瑩的眸子。
小小的院落裏,一燈如豆。洛川躺在床上昏睡,已經三日了。頭發隨意披散在肩頭,蒼白的麵頰沒有一絲血色。隻有偶爾蹙著的眉提示著他人,洛川尚且活在這個世上。
張媽正在燈下縫補衣服,此時遙遙地望了洛川一眼,輕輕歎了口氣。她收回自己的目光,然後在衣服上留下細密的針腳。
“啊,救命!”聲音很大。聲嘶力竭,卻非常短促。仿佛最後一個字剛剛出了嗓子眼兒,還未從唇邊溢出來,卻被人生生捂住了嘴巴。
張媽的針一下子落在自己的左手上,隨即起了血珠。她疼得“吡”的一聲兒,卻顧不得擦拭一下,循著聲音的來源望向尚自躺在床上的洛川。
張媽緊走幾步來到洛川床前,卻見她的雙眉緊緊擰在一起,額頭上起了細密的汗珠。“又夢靨了。”張媽碎碎念了一聲,從袖子裏拿出帕子給洛川擦拭。
張媽的帕子落在她的額頭上,又輕又軟。洛川卻夢見自己的腳落在冰冷的地麵上,一雙手從背後伸到腋下,半抱著自己往後麵拖拽。
洛川狠狠地仰著頭,想看看是誰這樣在雪地上拖著自己。待得她費盡力氣看清楚這張臉,眼裏已經是翻江倒海般的怒火。
這張臉即使化成灰她也識得!他便是自己的夫君——尚書府的少爺——李錦鴻。洛川奮力掙紮,想要從李錦鴻手中逃脫。
無奈自己本來身形嬌小,久病之下全身已經虛透。此時李錦鴻又用了十成力氣,洛川的雙腳不過在地上留下兩條蜿蜒的印子,便被李錦鴻一路拖行到了一個深坑邊。
李錦鴻撤了雙手,然後一抬腳,靴子落在洛川的膝彎處。不過稍稍用了一下力,洛川頭部先著地,栽進了深坑裏。洛川強忍著疼痛,用盡最後一絲力氣睜開眼睛。
卻在深坑上麵看見了一張女人的臉——李錦鴻的侍妾寧氏。洛川已經氣若遊絲,再發不出聲音。但在她最後殘存的意識裏,他們的話卻清晰地傳進她的耳朵裏。
“快,給我埋上。耽誤了時間可不好。”這是李錦鴻熟悉的聲音。洛川不知道的是,李錦鴻話音剛落,就拿過旁邊的鐵鍬鏟了第一鍬土,倒在自己身上。
寧氏卻是裝著可憐的嘴臉,洛川聽出來的不是悲憫,卻是酥到骨子裏的媚:“姐姐,你就安心去吧。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寧氏稍稍停頓了一下,用帕子擦了擦眼角,然後繼續說道:“你得了瘟疫。為了防止你傳染給其他人,我們隻能用這個法子。”
洛川的心裏一片絕望,下意識地活動手腳,讓自己不要就此被黃土掩埋。
此時她的雙腿在被子裏蜷著。張媽看見平整的被子隆了起來,便把手伸進被子裏,想著把洛川的腿放好,讓她睡得舒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