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傳來噩耗,我們隊裏的那個周爺爺死了。雖然我叫他爺爺,可他年紀並不大,比我老爸還小兩歲,他是我爺爺的幹爺爺的孫子,所以我便這麼叫著。
周爺爺嗜酒如命,在我的印象中,他隻要閑著就提著酒瓶,端著酒杯,一碗燒青椒或酸辣椒便是他常吃的下酒菜。我記不清他真正的麵容,而紅得像豬犴的臉和滿身的酒氣便是我對他抹不去的記憶。
周爺爺的死與酒有很大的關係。據說幾個月前,周爺爺去離家四五裏地的小賣部去買酒,在途中忽然遇到一條瘋狗,半醉半醒的他根本來不及躲閃,結果被咬了。狗咬醒的周爺爺雖去防疫站打了狂犬疫苗的針,可醫生對他的叮囑,他回到家後全拋在了腦後。他仍然是見酒喝酒,見煙抽煙,見辣椒從不忍嘴。結果,前幾天,他發病了。雖及時送進醫院,也沒能挽回他的生命。對他的死,這裏的人有兩種說法:一種說他是被酒害死的,另一種說他是被瘋狗咬死的。
今天是周爺爺的大夜,清早,老爸老媽就到他家忙乎去了。我們這裏有個習俗,不管誰家有人去世了,不用主人家請,周邊的人自然會放下手中的一切事,主動去幫忙。
白天,大人們沒在,家裏冷冷清清的,不過有老哥作伴,也不覺得太寂寞。可到了晚上,就不一樣了。時間很晚了,也不見老爸老媽回來,一陣陣鑼鼓聲從那裏傳來,攪得我們害怕之極。何況,周爺爺生前,經常到我家來喝酒。從小到大,大人們總是喜歡聚在一起講鬼故事,吊死鬼、攔路鬼、凶死鬼、冤死鬼……他們是百講不厭。一到晚上,講鬼故事便是他們不可缺少的娛樂項目,夏天扇著蒲扇講,冬天圍著火爐講,我們這些小孩子想聽又怕聽,常常聽得毛骨悚然,不敢去上廁所,不敢去另一間房子拿東西,不敢走夜路,甚至不敢單獨睡覺。
忽然,“哐當”一下,我和老哥一聲驚叫,嚇得躲到了桌子下麵。一想周爺爺曾經坐在這張桌子旁喝過酒,我們又同時鑽了出來。我哭了,我害怕得要死,此刻我太想老爸老媽。老哥拍著我肩膀,強裝鎮靜,安慰我說:“別怕,可能是風吹關了樓上的木門響的。”我點了點頭。
過了一會兒,門又“嘎”的一聲,我們再次驚慌,再次恐懼。待我們緩過神來,定睛一看,沒想到進來的是老爸老媽。我立刻轉憂為喜,轉哭為笑。
他們驚奇地看著我們問:“這麼晚了,怎麼還不睡?”
“等你們回來。”老哥說。
“那快去睡吧。”老媽說。
“媽,我不敢一個人睡!”我小聲說。
“看你那副可憐相,哪裏像要上初中的人,你該長大了。”老媽笑著說。
我極不情願地朝自己的房間走去,不敢回頭,生怕有什麼東西扯住我。我拉開電燈閘,“砰”地關上房門,一箭步飛上床,把頭死死地蒙在被子裏。真想早點睡著,可一直處於緊張狀態的我在床上翻來覆去,就是難以入睡。
“啪”的一響,電燈熄了,頓時屋子裏一團漆黑。我驚叫一聲,再次縮進被子裏。
“是我,怎麼沒關燈,多浪費!”原來是老媽,她為了節約,關掉了我屋子裏的電燈。
“媽,別,您別關燈,我怕!”我哀求她。
“有什麼好怕的,世間根本沒有鬼!”老媽用肯定的語氣告訴我。
“你們不是經常講這鬼那鬼的嗎?這下怎麼又說沒有鬼了。我不管,反正要麼不關燈,要麼您陪我睡!”沒辦法,我隻好撒起了賴。
其實我也知道這世間本來就沒鬼,但我莫名其妙,就是怕黑、怕鬼。
老媽心軟,見不得我可憐巴巴,隻好答應留在這裏陪我睡。我滿心歡喜,終於放一百二十個心,睡了一個踏實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