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濕的海風混雜著鹹味遠遠吹來,仔細去嗅,還能聞到一股很淡的、卻能讓人作嘔的血腥氣以及某些東西黴變的味道。
放眼望去,能看到一個混亂不堪的人類聚集地,亂搭亂建的木屋石屋,路邊隨處躺著奄奄一息的病人或老人,穿的也很破爛,破舊的長袍胡亂包裹著身體,很多人都還露著胳膊肚皮,偶爾還能看見一兩個小孩子,不過他們也同樣沒有絲毫活力,蜷縮著瘦骨如柴的小身板,無神的雙眼如同魚目一般癡癡的盯著人看,運氣好點的能夠看到某條野狗叼著食物在奔逃,小孩兒們便會沒命的去追,用石頭在後麵砸它們,直到那些野狗放棄了食物,他們便會上前一搶而散。
這就是亂民區,一個聚集著全天下可憐人的地方!
“這裏原來......”
泠月緊緊拽著路千恒院長的胳膊,貝齒咬著嬌唇,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沒親眼看到這些之前,她用盡了自己的想象,也沒有將這裏想的這麼糟糕,原本以為所謂的混亂無非就是血腥一些,沒有規矩一些,可真的不知道原來是這個樣子。
空城決說過,這裏哪有什麼亂民,都是一群被生活逼的毫無辦法之人啊!這些看起來沒有絲毫作為人類的尊嚴之人,誰又忍心要求他們做什麼呢?
泠月抬頭看向爺爺,後者繼續麵無表情的走著,也不去安慰雙臂已經有些顫抖的她,似乎想讓她看清楚這個世界陰暗淒慘的一麵。
並沒有多問什麼,泠月跟著路院長的腳步快速向前走著,眼睛卻不由的瞟了一眼旁邊麵色冷峻的空城決,這個呆呆傻傻的男孩兒,就是在這裏長大的麼?他又該吃了多少苦,糟了多少罪......
她有些控製不住的去想象這個男孩兒以前的生活:在清晨,在傍晚,在雨天,在雪地,他赤著腳蜷縮著身體從這些乞丐似的人群中穿梭,玩命的追著野狗隻為搶它嘴裏的腐爛食物,遇到比自己強的人還要受到欺負,他那麼瘦,別人一腳就將他踢倒在水窪中,他就那樣抱著頭任那些人的拳頭與腳掌狠狠的落在他的身體上,不敢說話不敢還手,因為那樣會遭到更狠的報複,他隻有咬著牙,緊緊的咬著,直至牙根滲出鮮血,他依然瞪大了那雙平靜的目光,透過那些腿腳的間隙去看這荒涼的世界......
每一個小野獸般的孩子都是孤獨又淒慘的,你隻看到了他的目光中總是透露著凶狠與敵意,卻不曾想是因為這個世界先將他當做了敵人。
女孩子的內心總是柔軟的,泠月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種想哭的衝動,她沒有見過空城決以往的生活,卻為自己的想象濕潤了雙眼。
我沒有什麼厲害的,隻是以前拚命習慣了......
早上空城決說過的話忽然開始在耳邊回蕩,她一瞬間明白了許多事情。拚命,在這裏真的是要拚命的,因為要活下去,因為活下去就有希望。
“你......沒事兒吧?”
似乎覺察到了她的異樣,空城決低聲問到。泠月聞聲望去,前者卻仍然麵無表情的直視前方,好像那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沒什麼,隻是覺得這裏怎麼是這樣......”
“嗬......”空城決輕笑出聲,“那你以為呢?”
見泠月並不答話,空城決繼續說到,“其實這裏的人以及他們麵臨的這些困境都不值得同情......”
“為什麼?”泠月不解。
“因為他們習慣了!”
“習慣了?”泠月看向空城決,“習慣了什麼?”
“習慣了沒有尊嚴的生活......”路千恒院長忽然開口說道,“他說的對,這裏的人都不值得同情,因為他們自己都沒拿自己當人看過......”
“爺爺......”
泠月抬頭,路千恒伸出手掌揉了揉泠月的小腦袋,笑著說到,“這個世界很多事情都有兩麵性,我帶你來就是希望你能夠早些明白這個道理,能夠殺死一個人的方法有很多,但能夠打敗一個人卻不是那麼容易的,除非他自己先認輸了!”
路院長看了一眼空城決,繼續說到,“我那天救走這個孩子,並不全因為他是天命之人,而是在他的眼睛裏我看到了別的東西,在這個混亂的世界,他是那樣的與眾不同,一個不輕易認輸的人,最後都能成為贏家,即使死去!”
路院長這麼說著,泠月看見有那麼一瞬間空城決的步伐像是停頓了一息,接著便又堅定的向前走去,或許爺爺說的對,泠月心想,他的內心確與眾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