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逃出山洞,回到了最初的煉蠱室中。各自四顧清點人數,除了那四名蠱師外,其餘人都已及時脫險。
若湖與仇心柳受了古劍劍氣震懾,被耗去大量精元,所幸除此之外並無他傷,隻是此時虛弱無力,需回去好好療養一段才可恢複如常。
可是,攬月夫人卻不大妙。楚翹墨眉深蹙,無聲地抱著她,卻並不施展任何救治。因為,此時任何的努力都必是枉然。吞蠱無醫,早已是所有人心照不宣的事實。
現下雖已脫離山體,但腳下仍是震波連連,未免遭受波及,一行人決定還是先離開此處。他們出了蠱王居所,趕往與族長他們會合,途經後山一個小樹林,卻見楚翹突然停下了腳步。
“楚翹……”極小的聲量自他懷中傳出,楚翹單膝曲地,將懷中之人放下,讓她靠著自己坐著。他低頭細細聆聽,卻見她雙眸緊閉,嘴角微微開合像是極力地想要說點什麼。“你說,我聽著。”楚翹半是安撫半是鼓勵,輕輕地撫拍著她的後背,溫熱的掌心默默地輸送著真氣,以讓她能夠撐住這最後一口說話的氣力。
所有人都靜默無聲,隻停下來,圍上前來,守在二人身畔。
許是有了這股真氣的支撐,攬月夫人慢慢地睜開了眼,感激的目光轉過在場的每一個人,喃喃道:“大仇得報,攬月此生無憾。隻是我母子二人相聚不過數日又將陰陽永隔,蠱術害得我們一家家破人亡,見山……我那可憐的孩子……願他能遠離這塊是非之地,莫讓蠱術再耽誤了他。江少俠——”她突然提高聲量,期盼又乞求地望向江雲,江雲自是明白她想說些什麼,凝重地點點頭,道:“江某既已收他為徒,自當不會違背當日之約。此事之後,見山會隨我們回中原。我定會傾盡畢生所學授其本領,斷不負夫人之托。”
攬月夫人這才欣慰地閉上眼,胸口劇烈地起伏,嘴角抿得平直,似在盡力平複著方才那一席話所耗去的大量精力。後背上,楚翹熨帖的掌心仍源源不斷地向她傳送著真氣,他知道,她的話還未盡。
果然,片刻之後,她睜開眼,目光竟不若方才的渙散無神,目光中聚起些許光彩,竟笑著向楚翹問道:“楚翹,你可還記得此處?”
她這一句顯然不是問句,未等到楚翹回答,就已先替他道出了答案。目光緩緩地轉過頭頂的景致,透過密林相交的間隙,此時天色已漸漸亮起,逐漸擺脫黑夜的天空像極了蒙著光源的厚幕,呈現出一種黯淡的灰白。“那時,凝哥與你最常在這個林子裏切磋毒術藥理,我閑著無事便跳跳舞。而凝哥就會在一旁靜靜看著,有時候還會與我共舞一曲。”攬月夫人的眼中一片晶亮,連虛弱的笑都變得燦爛起來,仿佛已經見著了藏在厚幕之後的炫麗。
楚翹靜默無言,亦想起那青蔥歲月,當年自己尚未能體會這情之滋味,隻看唐、月二人間的繾綣美好,讓他既是不解又是豔羨。
而此時,他卻已無法不感同身受。
“楚翹,你扶我起來。”攬月緩緩地道,已掙紮地要站起,楚翹見狀忙攙扶著助她站穩。
攬月夫人方立起便擺脫掉楚翹扶持的手,勉勉強強地站定,緩緩地展開臂膀,腳下慢移,竟撐著那隨時都要倒下的身子轉了一個圈,又一個圈。
所有人都靜靜地看著她,都知她這一舞,必是耗盡所剩無幾的一點心力氣血。然而,卻無人上前去攔。因為大家都明白,這便是她此刻最想做的事。攬月夫人蓮指輕揚,在空中劃出柔美癡纏的弧線,就像折翅的彩蝶,搖搖欲墜著,仍不忘翩芊舞動著生命中最後的美好。越顯朦朧的眸光中卻分明閃動著無限的喜悅,似乎那個朝思暮想的身影就立於身前,那雙她期盼了半世的手總算是抱住了她,溫柔共舞,眉目傳情,氣息交纏——從此,再無分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