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霧緲緲,月色溶溶,夜裏的仙雲棧猶如雪山頂的一株長青,在四季不斷的風雪中迎寒而立。
微敞的窗子瀉出暖光,在漆黑的夜色裏點染出些許人煙。窗內兩位妙齡少女一坐一立,正對著其中一位的手中之物談論著。
仇心柳燈下坐著,手中的兩張信紙已然起了褶皺,顯示著不知被反複翻閱了多少回。她微不可聞地再度歎了口氣,盈盈目光飄向站在窗旁的紅衣少女,粉唇微動,欲言又止,然最終還是忍不住地開了口:“若湖,我心底還是有那麼一點兒的不踏實。生怕——”
“心柳,我不懂,你還在擔心什麼?”
紅衣少女拉下窗子,擋住外頭的寒氣,再仔細地插好栓梢,這才回頭看向仇心柳,走到她身邊,拿起桌上的一方長錦盒,小心翼翼地打開,隻見錦盒之中整整齊齊地碼著十一顆雪脂樣的丹丸,清靈的參香淡淡地沁潤著鼻端,讓二人皆不由自主地深深一嗅。
仇心柳再一次歎了口氣,難怪若湖要不懂,就連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在經曆過這樣多的風風雨雨,刀山火海也闖過了,生離死別的滋味也嚐盡了,此時此刻,還有什麼能令她這般坐立難安的?
若湖合上錦盒,柔聲道:“你雖與眾人道重建神劍門是為了贖清過往的罪孽,我不知其他人是信與否,可我是知道的——心柳,你是為了雲公子。鑽心蟲一旦發作在劫難逃,你害怕到時候雲公子悲慟之下也跟著你去。所以,你要他建起這個有你們共同回憶的神劍門,你是在給他製造一個除了你之外的牽絆,一個他推卸不掉的責任!”
“若湖……”仇心柳紅了眼眶,本以為自己將心思藏得很好,沒想到還是瞞不過好姐妹的蕙質蘭心。那雲哥哥呢,是不是也同若湖般,一眼就看穿了自己那個冠冕堂皇的說辭?
“可是現在這擔憂大可不必了呀。”若湖溫婉一笑,伸手接過仇心柳手中的信紙,道:“信上不是都說得明明白白,楚大哥已經想出了克製鑽心蟲的方子,雖也是一月一服的緩方,但這一盒也足足夠你一年的用量。我想以楚大哥的醫術造詣,既能在短短時日內就研製出緩方,那治本之法也是指日可待的。”見著仇心柳愁容不改,若湖粉唇一抿,抬起指頭往其額上輕輕一推,佯嗔道:“你呀,就是愛亂想。”
“這一次老天一定會幫你的,心柳。”若湖柔美的麵龐漾起正色,“莫說雲公子不準你死,我和伯母也一定不會看著你有事的。”
她已經這般苦口婆心地說了好些話,仇心柳的眉頭此刻已是微微舒展,待聽得她這句話,頓時唇角一揚,揶揄道:“喲,這麼快就婆媳一心了呢!”
若湖一聽,頓時紅了耳根,卻也不見她羞惱,隻聽到她“噗嗤”一笑,她指向四周滿麵無辜狀道:“哎,也不知這四處的紅綢喜帳是哪家姑娘的?人家明明是被打發來陪準新娘子的,卻還要被這樣打趣,早知是這樣,我還不如跟著公子一道去神劍門呢!”
何止這間房,仙雲棧的各處都是這般披紅戴彩,雖然兩日後的婚禮是辦在神劍門與開張大典同時進行,可仙雲棧裏依舊不能免俗地如此布置一番。
仇心柳的臉色已經可以與四處的紅帳媲美,她懊惱地一跺腳,直呼道:“若湖!你果然被江瑕那小子給帶歪了,我都說不過你呢!”
若湖抿嘴一笑,將仇心柳從座上拉起,“好啦,我的大小姐,現在時候已經不早了,還是趕緊歇息吧。明日公子他們就要來接咱們了,我可不想頂著目下烏青見公子。”
眼下這仙雲棧裏隻有若湖和仇心柳倆個姑娘家,而江家的其他人都去了神劍門籌備婚禮與開張事宜。
待若湖回了自己的房中休息,仇心柳梳洗好後也脫衣躺下了。可夜雖深,她卻無半點睡意,一閉上眼便滿腦盡是那封半個月前寄來的信。信裏透露的,不僅是她複現生機的消息,甚至連楚翹自己所中之蠱都已被除淨,這是一封讓人雀躍的信,讓她這一年難忘的經曆有了一個皆大歡喜的結局。
楚翹是當之無愧的絕世神醫,自從服下了他為她研製的“養心丸”,她的身體就一日好過一日,本該在七日前發作的蠱毒果真就未如期而至。也正如此,江雲才會放心去忙神劍門的事。
這幾日仇心柳自覺身體更是愈加舒活,持續了半年的心鈍之感竟全然無蹤,若湖說她婚期將近,這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她自己本也認為這是楚翹的靈丹妙藥發揮了作用。可是,莫名其妙的不安總是會不合時宜地竄上心頭,時不時地讓她歎一口氣。
她也不知自己這是怎麼了。這一年的經曆,江雲待她的情意,已經蓋過了她之前所有的期願,讓她沉淪在幸福的漩渦中無法自拔,她曾以為自己此生無憾,就算是死也是心滿意足了。可是此時此刻,在這樣美好而濃烈的幸福麵前,她已經不再滿足於擁有過。人心總是貪婪的,得到了就更加害怕失去,她想要的,是一生一世,長長久久的擁有!
天剛亮,江家兄弟倆便來了,等若湖與仇心柳收拾妥當後,便即刻上路。江瑕與若湖一路騎行,江雲則帶著仇心柳禦劍而去。
從仙雲棧到神劍門快馬一日即可到達,禦劍飛行更是不消個把時辰。然而神劍門籌備事務煩雜,江雲擔心仇心柳的身體經不起操勞,執意讓她在仙雲棧中等他將一切安置好後再接去。
這路上雲柳二人還未說上幾句話,轉眼就已到了神劍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