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十一年,二月初五,二阿哥承祜殤。
史書上短短的一行字,卻不知道承載了多少眼淚。
彼時,我正半躺在貴妃榻上醺醺睡著,就聽得紫雲急急忙忙的進來了屋“娘娘,娘娘,二阿哥,二阿哥不好了。”
“什麼?”本正是倦意正濃,聽得一句這便是猛然清醒了來“怎麼回事?承祜怎麼來?”
“娘娘慢點!”紫雲趕忙上前扶住我“奴婢也是才聽得的消息,二阿哥突然高燒不退。”
“快擺駕!”我急得是什麼也顧不得,妝發皆為來得及一理便是匆忙起身了過去。
“娘娘。”一見著我進去,那些個太醫竟是齊齊跪倒在我腳下“娘娘您要節哀啊。”
“節哀?”我隻覺得頓時就是天旋地轉,一路跌跌撞撞的硬生生是被紫雲和紫茶左右攙扶著進去了內室。
承祜正是安然的躺在床上,已經昏昏發著高熱沒了意識“娘娘贖罪,微臣,微臣實在是無計可施了。”章太醫帶著所有太醫齊刷刷的跪下來請罪。
“章大人,這到底是怎麼回事?”我強忍住淚問道。
“娘娘請節哀啊,二阿哥年紀太小,微臣,微臣實在不敢下重藥啊。”章太醫亦是悲切道“微臣已細心為二阿哥調養數日,原本已經大好,卻不知為何就突然發起了高熱,湯藥皆喂不進去啊。”
“本宮不管!本宮隻知道,你是太醫院首領,必是有法子的,今日不管你用了什麼法子也得給本宮就回二阿哥!”我心中狠狠一痛,已是全然失了平日的風度,幾近崩潰道。
“是是,微臣盡力,娘娘切勿動氣傷了自身啊。”難得見我如此盛怒,章太醫連聲勸慰道。
“還不下去商量著!”我忍不住心底的焦灼和不安,不耐的一甩袖,胳膊重重碰到一旁的瓷瓶,瓷瓶頓時跌下來摔個粉碎。人也重重跌坐在地上,刺耳的碎片音頓時嚇住了殿內眾人。
“娘娘。”紫茶嚇得趕緊撲上來拉住我的胳膊“娘娘再急,也得注意著自己的身子啊。”說著又是飛快的在我耳邊輕聲說道“娘娘貴為皇後,怎能如此呢?”
是啊,我是皇後,皇後,永遠都要是端莊典雅的。我心中不由淒楚的一笑,承祜,為什麼你偏生攤到一個皇後做額娘,這到底是你的福,還是你的孽?因著我是皇後,所以要忙於後宮諸事,忙的你生病都沒能親自看護,因為你是皇後,所以眼下你都如此了,我還不得不自矜身份,不能放縱著我的感情。
“娘娘,不必了。”瞧見章太醫已重新端來湯藥,清瀟伸手扶我直起身子來,在我耳邊聲音雖悲切低沉卻是異常堅定道。
“章太醫,如今,還有救嗎?”我看著病榻上的承祜,頹然道。
“微臣鬥膽,”殿內如死水一般的靜,章太醫沉默片刻,低低道“二阿哥,已經,不行了。”
“是嗎?我的承祜,不行了嗎?”我似是癡了一般怔怔的伸出手去摟住我可愛的承祜,這個承載了我和三哥哥所有愛意的孩子,這個備受寵愛,一出生就帶來祥瑞的孩子,這個老祖宗和皇額娘最疼愛的孫兒,這個尚不過一歲時便能衝我跌跌撞撞的行禮問安的寶貝承祜,我摟著他,逐漸感受著溫度退去,逐漸感受著冰冷和僵硬,終於意識到,我的心,從此塌了一半。
“來人,快馬加鞭稟告皇上,二阿哥承祜殤。”我緊緊攥住已蓄了半寸長的指甲,生生折斷道“勸皇上節哀。還有,你們幾個,照規矩把這兒收拾了吧。”我始終筆直地挺著脊背,慢慢的愛憐的放下承祜,就像他小時候我常做的一樣,輕輕地,給他唱起來最後一支搖籃曲。
殿內已由宮人禁不住低低哭泣起來,哭泣聲雖是幽微,但於我卻是如雷貫耳,絲絲縷縷纏繞住我的脖頸,叫我覺得透不上氣來,似乎,就要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