噩耗來的那天,外頭的陽光卻是難得的好,我斜斜歪在柔軟的貴妃榻上,枕著一隻青瓷的美人春睡樣式的瓷枕熏熏然,內務府的工匠技藝超群,瓷枕做的極為精巧,上頭還雕刻著我最愛的海棠花,海棠春睡,美人也是酣睡的姿態,瞧起來很是優雅精巧,是三哥哥專程吩咐人送來給我的,屋內鎏金的鏤空象牙香爐裏正焚著沉水香,純粹的沉香氣煙嫋嫋,縈繞不散,香氣幽微清甜,最適宜安睡時點燃了,窗紗也是才糊上的霞影雲天色,微微熱烈的紅,很適合秋天這樣有些蕭索的季節,屋裏一片安然恬靜的好時光。
“娘娘!”紫雲驚訝無比又惶恐不安的聲音乍然吵醒了我的好睡。
“怎麼了?”我不由略微不悅的睜開了眼,紫雲是我的陪嫁丫鬟,一貫是沉穩妥帖的,也不知為何今日竟然如此的莽撞。
“娘娘恕罪,”瞧著我不悅,紫雲趕忙半跪下來認錯,口中卻仍是惴惴不安道“娘娘,出事了。”她神色略一猶豫,口中卻仍是道出“三藩反了。”
“什麼?”我頓時睡意全無,翻身而起,匆忙間將瓷枕不慎碰掉,險些就跌個粉碎,好在紫雲手腳麻利的接住了。
“是方才大老爺親自告訴奴婢的,皇上上午才收到密報,吳三桂殺巡撫朱國治,舉兵反叛了。皇上才召了軍機大臣們在禦書房商議,現在皇上自己在禦書房裏吩咐了誰也不能進去,蘇公公擔心皇上的身子,所以求了大老爺來勸娘娘去勸勸皇上,這出了再大的事情也得用膳啊。”
“知道了,趕快給我更衣!”我趕緊的起身吩咐道,想了想又問道“老祖宗和皇額娘知道這件事了嗎?”
“回娘娘,大老爺說皇上吩咐了,老祖宗和皇額娘年事已高,擔心二位會為此事憂心而使鳳體不適,所以吩咐了任何人也不許說。”紫雲一邊替我麻利的扣著扣子一邊回稟著。
“知道了,轎輦備下了吧?”我心裏擔憂得很,便是愈發著急,頭發也來不及重新梳理,用刨花水匆忙的抿了抿兩鬢的頭發就是急著往外走,紫雲跟在我身後更是忙得要命,一邊扶著我怕我跌著一邊又是替我仔細整理好衣裳裙擺。
“皇後娘娘您可來了,”轎輦才到了乾清宮門口,蘇德海就是趕忙的迎上來,一臉的擔憂焦急道“皇上昨天折子批得晚,所以晨起也晚了些,早膳隻用了一碗粥,這中午時忙著與各位大臣商議重事,連塊點心都沒用,這會子吩咐了奴才們絕對不許進去打擾,連杯茶也不許送進去,奴才實在沒法了,隻好求了皇後娘娘您來勸勸皇上,這不管怎麼樣也不能不用膳啊。”
“本宮知道了,你在外頭候著吧,沒聽到吩咐不用進來。”我匆匆應了一聲,便是推開門進去了。
外頭的日光雖好,屋內卻覺得是一片的寂靜蕭然,窗戶上糊了層厚厚的窗紗,緊緊地關著,高大的屏風同樣隔絕了不少日光,屋裏沒有熏香,隻有極重的薄荷腦油的清涼味道,我有著身孕,最怕那個味道,不覺有些頭暈惡心,卻隻得生生忍下去,花盆底嗒嗒的敲擊在平滑的地麵上,聲音原是不大,但因著屋內的寂然便覺得格外突兀。
“是誰?”三哥哥聽到聲音抬起頭來泠然一問。
“是我。”我卻隻做不知狀寬和的一笑“三哥哥都有兩日沒去瞧過芳兒了呢,所以芳兒隻好來瞧瞧三哥哥了。”我半嗔怪著順勢坐到了三哥哥身邊,斜靠著道“如今月份大了身子果真愈發笨重了,晨起時尤其如此,人也愈發犯懶貪睡了。”
“最近忙疏忽了去瞧你,都還好嗎?”三哥哥半摟著我,低聲詢問道。
“都還好,”覺察出他神色間已有動容,我愈發柔婉嬌嗔道“隻是早晨起不來,所以早膳便用的晚了,方才午膳時便不覺得餓也沒用什麼,倒是現在感覺有些餓了呢,三哥哥現下是否有空陪芳兒吃些東西呢?”
“你若餓了便叫人端些點心來,好不好?”三哥哥的聲音聽起來還是很疲憊,整個人的性質也都不高。
“芳兒記得今天禦膳房做了一道板栗燉鴨,當時覺得膩膩的不想吃現下卻覺得嘴饞,三哥哥陪著芳兒一起用些吧。”我歪著頭,撒嬌道。
“那好。”瞧著我明亮又期盼的眼神,三哥哥總算是鬆口了,輕輕撫摸著我的頭發總算是一笑,向外麵吩咐道“在外頭準備些皇後愛吃的飯菜在外頭嗎,弄清淡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