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能體會笑兒此刻的感受,即便洛顏。數百年的孤獨與憂怨早已是心底深處抹不去的烙印,是潛藏在風輕雲淡下的蠢蠢欲動,如今,它們隨著琉淵的死去浮出,開成一朵恨與怨糾纏的紅蓮。
有大臣相繼死去,身上找不到任何傷口,也查不出任何中毒的跡象,甚至沒有任何掙紮。他們就在人群之中,有時候是在朝堂議事,有時候是走在喧鬧的大街,有時候正與家人好友談天用膳,卻突然像看到極致恐怖的畫麵,驚悸而死。
冤魂索命的消息一夜之間在炎都傳開。那些曾經鼓動處死妖星的人被嚇破了膽,隻餘留幾個理智尚存的大臣絞盡腦汁想要查清怪事發生的真正原因。有人開始懷疑笑兒,但還未等他們找到能證明笑兒與怪事有關的證據,一場瘟疫突然來襲,徹底將他們攪得方寸大亂。
這場瘟疫就如同那些突然暴斃的大臣一樣,有著令人膽顫的驚恐與絕望!短短一日,悄無聲息地蔓延了整個炎都。皇帝召集所有大夫,沒日沒夜的尋找病因和醫治的方法。但沒有用,他們找不出一點頭緒。
越來越多的人病死,一直靜默的洛顏終於打破沉默,將笑兒拽至大街上,指著倒了滿地、哀聲四起的百姓,厲聲問她:“這就是你要的結果?!”
甩開洛顏的手,笑兒雙目含恨,冷冷答道:“對!琉淵會死,都是因為他們!”
“他們是受人蠱惑受人慫恿!笑兒,你是大夫,不是劊子手!”洛顏心痛萬分,他開始怨恨自己,為什麼要將她帶入塵世,讓她受這諸多折磨。
“我是大夫?!我是大夫就活該忍受旁人的逼迫不能反擊,就活該看著自己珍視的人為了我受苦和死去?!洛顏,我不是聖人!從來不是!”笑兒大吼,一貫澹定的臉上爬滿了扭曲的憤恨。
“夠了!是我同意琉淵代你受火刑的!你要恨的人是我!”看著被仇恨蒙蔽的笑兒,洛顏幾近奔潰,說出不曾告訴笑兒的真相。
原來洛顏猜到洛晟昊起了殺笑兒之心,他一直裝作不知與洛晟昊周旋,一麵謀劃在成親之日趁洛晟昊鬆懈防備,偷偷將笑兒送走。然而成親的前夜琉淵突然出現,告訴洛顏,隻有他代替笑兒受刑才能平息度旭星一事,化解笑兒的劫…
空氣漸冷,哀聲漸消。笑兒死死盯著洛顏,心如死灰。她何嚐猜不到他口中的“真相”,隻是不願承認與他有關罷了。
往事一幕幕回閃,像一場百轉情深的逐愛戲曲,卻在臨近謝幕之時敗下陣來。
她心裏突然有些失落,他們明明走過了許多曲折,現在她依舊看得見他強作鎮靜後的害怕,可是她卻沒有辦法再上前安慰他,因為她心中最後一點光隨著他的親口承認徹底熄滅了。再無聲息。
她一言不發找來筆墨宣紙,就地寫下解毒的方子。
墨染白紙,透骨神傷。她寫得極用力,用力到幾次拿不穩手中的筆。每一筆,每一字,夾雜著旁人看不見的矛盾與掙紮。她恨,恨不得殺光所有人;可她同樣不忍,她百般救人,怎能親手葬送一個個無辜的生命。
將方子交到洛顏手裏,她無言地轉身而去。
洛顏看著她的背影,雖想跟上去抱住她安慰她,卻終究還是選擇先去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