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對不起。”你說,“是大家的虔誠驅散了雲霧。”
最終到達神山正麵的時分,岡仁波齊顯露出我們在攝影作品上熟悉的樣子,白淨的雪峰,形如桃子,除中間有一豎九橫黑折,其他都泛著白光,真好像天上巨人雙手合十虔敬地為人間祈求。山上一些積雪融化了流下來,便成了聖水,在山腳下形成了一道道清澈的小河。水中多白色遊魚,任何車輛涉水經過都能軋死幾條。為保護生靈,我們的車子停在水邊,整車人都下去走在前麵淌水,盡可能地趕走遊魚,空車跟在後頭開過去。我們在上車之前都捧起冰涼的聖水洗臉,並喝下幾口。然後,模仿著僧人動作,跪在濕潤的草甸上,麵對這座眾山之神雙手攤開向前伸去,以頭觸地。這時候天地間飛舞著眾多白色水鳥,它們正在繁忙地叼魚。水鳥叼的魚,自己來不及吃,便聰明地集中丟在水邊的卵石灘上,所以,就引來了野狗,盡情享受著水鳥的恩賜。
車子又繼續向前行進,最後停在了岡仁波齊山腳轉經道下麵一個場院樣的招待所裏,這就是“塔爾青賓館”。
我們到達塔爾青的時候,萬萬沒有料想到會看見那麼多中外旅遊者和印度香客。人們花花綠綠雲集在招待所裏,不要說床位了,就連招待所停車場的空地都支滿了帳篷。招待所西邊那麵平緩的山坡上,也支著數十頂帳篷,不過那些帳篷一律白色,我知道他們都是西藏本地或來自於青海的朝聖者。
既然住宿這般擁擠和艱難,我們倒不如趁著傍晚之前的明亮天光,住到聖湖瑪旁雍錯的岸邊沙地上去。在岡仁波齊山下,向西南俯望,已經可以看見瑪旁雍錯閃現著的一小塊藍色。我們背起行裝徒步走了將近三個小時,終於來到瑪旁雍錯。水光天色,碧藍如一,湖泊似海,波湧如潮。遠近水麵上翔遊著黃鴨白鳥。微風送爽,不知從什麼地方吹來了濕潤的草香,這真是一片少見的人間仙境。原來露宿到這裏的人也不少,帳篷多姿多彩地支立著。為尋個安靜地方,我們轉了半天,終於在貼近湖邊一處山石坡地的後頭安頓下來。
“這就是王母娘娘的瑤池。”我說,“我要到裏麵洗個澡。”
你說:“不行吧,這水也太涼了。”
我脫去衣服褲子下水試了試,渾身上下冷得直打哆嗦,隻好趕緊跑回岸邊曬太陽。
“那邊來人了,你快把衣服穿上。”你說。
剛才寧靜的湖岸被一群印度男女香客擾動了。他們用帶來的木料燃起一大堆篝火,然後雙手合十又擊掌,由一個高聲吟唱的人率領著,各自口中念念有詞地圍繞篝火轉圈祈禱。他們多彩的裙衣被風吹動起來,頭巾飄逸,更增添著幾分神聖。他們轉過幾十圈,又紛紛站立跪拜聖湖,也向神山岡仁波齊朝拜。這時我們才發覺,距離遠一些觀望岡仁波齊,它才顯得莊嚴好看。我們同時發覺,岡仁波齊雪峰在夕陽照耀下好像燃燒著的炭火。來之前,我根據照片上的認識,誤以為岡仁波齊如此通紅的景觀是在清晨日出的時候,現在明白了,神山最美的時間卻是黃昏。
印度香客們做完複雜的朝拜儀式,都蹲在地上喧鬧著互相分發食品。其中有兩個人往我們這裏走來,用右手觸觸我們的額頭,為你我的腦門上點了紅顏色,然後請我們伸出右手接受他們的食物,虔敬地教我們把這一小團一小團的紅糖油麵送進嘴裏。我倆邊吃邊議論,覺得這東西真好吃,甜香甜香的,品嚐過後一分析,其中雜有葡萄幹和開心果,類似於西方宗教裏的聖餐,可惜他們隻給了一點點。
香客們散去以後,湖畔又恢複了固有的寂靜。天色也暗著,有明亮的星鬥開始閃爍。我們在帳篷裏能夠清楚地聽到湖水拍岸的聲響。
我們兩個似乎特別喜歡在野外的帳篷裏做愛。我還記得海明威的《喪鍾為誰而鳴》裏那對男女主人公也是在野外的睡袋裏做愛,他們一同感受到大地的震動。或許你我已經意識到分手的臨近,我們之間的激情猶如越燒越旺的火焰,經久不息。
“怎麼?還要。”你問。
“要,我就是要。”我說,“你不許動。”
“我要動,讓我動。”你說,“我要讓你知道我的好。”
“你好。”
“我要你想我,想死我。”
“我也要你想我。”
“當然。”你說,“我不能沒有你。”
“我折磨你。”
“我必須讓你折磨……”
大地在我們盡情的呻吟中一波一波振蕩著,仿佛從地層最深處傳遞上來。我們在那片刻的工夫裏,共同聽到了來自地層深處的風聲、水聲和零亂的人語,還有金屬的敲擊和碰撞。我們甚至聽到一支龐大的樂隊在演奏之前的樂器調試。然後,一切便戛然而止。
“我們什麼都好。”你說。
“什麼都合得來。”我說,“一會兒我還要。”
“你真是不要命了。”你說,“我們都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