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4章 偷偷摸摸讀文學(1 / 1)

寶玉進入了青春苦悶期,茗煙便尋找坊間的“飛燕”“合德”“楊貴妃”“武則天”的外傳與傳奇角本(現稱腳本即演出劇本)來給寶玉解悶。茗煙真好助手好奴才也,不但懂得寶玉的物質需求,甚至也懂得寶玉的精神需要。但文學何其該死,封建社會本來是嚴禁談性談男女之情,是談性色變談情該活活打死的,偏偏文學念念不忘這男女之性之情,因為從文學的觀點來看這是至性至情,是文學的聚集點之一,正像從政治的觀點看,權力的歸屬是最重要的,而從商業的觀點來看,利潤、效益才重要;不讓文學注意男女情性,有點像不讓政治家染指權力,不讓商人染指金錢一樣矯情,也徒勞。

寶玉看到《會真記》裏的“落紅成陣”句,恰逢一陣風吹落樹上桃花。這是巧合,也是文學的本質的經驗化,文學是生活的發見,生活是文學的見證。受了文學的多情與審美的影響,於是寶玉產生愛花護花之心,怕花瓣受到踐踏,乃兜了花瓣來到池邊,抖在池內,花瓣浮在水麵,飄飄蕩蕩,流出了沁芳閘。

這一段寫得很美麗。甚至比黛玉的挖花?葬花還漂亮。賞落花,收落花,抖落花,再眼看著落花浮在水上漂走,時間的流逝,空間的離開,渾然一體,珍惜、留戀、無奈與悲傷渾然一體,東風的無情與流水的無情與人的有情渾然一體。而且他不像黛玉的葬花那麼費勁費詞。

然後是寶玉與林妹妹共嚐jin果,寶玉的戲曲角(腳)本給了林妹妹看。林妹妹更是愛看,更感同身受。林更賞《牡丹亭》裏的傷春詩句:“斷井殘垣”,“良辰美景奈何天”“如花美眷,似水流年”……千古麗句,誰能不為之動心?

但是不可以公然地說,寶玉引用書上一句話開個玩笑,就被林妹妹指責為“混賬話”“欺負人”。他們倆對男女之情是又怕又羞又愛又驚又喜,他們對寫這樣的感情的作品是又發燒又躲避又貪戀又感動又充滿罪惡感;封建重壓下的愛情萌芽,算是寫活了。

以至我突發奇想:愛情全無壓製,永遠盡情表現,盡情滿足,正大光明,淋漓盡致,見到所喜男女,便可大方提出咱們倆上chuang怎麼樣?然後就是雲雨酣暢……何如?一定是好事嗎?文化總是給男女之事一點包裝,一點限製,一點過程,一點責任,一點猶豫,使男女之情之性事審美化文明化……乃有愛情,乃有情詩情歌,乃有愛情小說,乃有人的相愛的種種悲歡喜怨。否則愛情會不會配種站化、獸醫化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