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26章 真真國的女孩子(1 / 1)

寶琴說:“有個真真國的女孩子,才十五歲,那臉麵就和那西洋畫上的美人一樣,也披著黃頭發,打著聯垂,滿頭帶的都是珊瑚,貓兒眼,祖母綠這些寶石,身上穿著金絲織的鎖子甲洋錦襖袖,帶著倭刀,也是鑲金嵌寶的,實在畫兒上的也沒他好看。有人說他通中國的詩書, 會講五經,能作詩填詞……”

整個說起來,《紅樓夢》的生活格局有限,從胡適到冰心,都不甚喜愛“紅”原因蓋在此。是不是作者也想到了這一層呢?便不無生硬地(此前並無任何伏筆、鋪墊)引進了一個薛寶琴,琴與別的女兒的區別,一,她隻是過客,不是歸人。二,她已經許配人家,名花有主,不再有終身大事的選擇問題,不參加競爭或者與寶玉有關的婚姻糾葛,是真正的局外人。第三,她見多知廣,我八歲時節,就跟隨父親到西海沿子上買洋貨等等。

總之,寶琴的出現給讀者打開了一麵窗子,令讀者多少想到大觀園外還有廣闊的世界。

真真國是哪國?可能已有專家考證。黃頭發像歐洲尤其是北歐。頭發打著聯垂,像非洲。滿頭珠寶,像是中東中亞。反正我們從她身上可以看到外國,可以看到世界,看到一種叫做西洋景的東西。不曾走向也未想走向世界的國人,憑一點小小的淺淺的接觸加上想像,最好的對於世界對於外國的認知也不過是有一些西洋景。文化還是得聽中原的,所以西洋景上的女孩子,人長得裝扮得再好再美,文化上隻有唯中原之文化的馬首是瞻,那時的人們無法想像中原之外另有文化。

《紅樓夢》第五十二回中還曾寫到鼻煙壺的形狀:“西洋??黃發赤身女子,兩肋有肉翅”,這也是西洋景之一種。長翅者似應是天使??安琪兒,但歐洲安琪兒的像都男孩兒之體,怎麼這裏成了女體了呢?再後麵還寫到俄羅斯孔雀毛毯。也存疑。孔雀生活於熱帶亞熱帶,怎麼到了俄羅斯?熱帶禽鳥的羽毛保溫性能差,能用它做毯子嗎?雪芹雖然偉大,仍有道聽途說,以訛傳訛之處,不知是否如此。

至於所謂真真國女孩的詩,難稱高明感人:

昨夜朱樓夢,今宵水國吟。

島雲蒸大海,嵐氣接叢林。

月本無今古,情緣自淺深。

漢南春曆曆, 焉得不關心。

多少帶來一點另類氣息。國人古典詩詞中,寫山的最多,寫江河的也不少,寫海的不多。“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時”,此兩句極好,但後邊轉到寫月光上去了“來燭憐光滿,披衣覺露滋”,中國人就是愛寫月亮。“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寫的也不是海而是海內,海內就是陸地。這樣說起來,此真真國女孩之詩的“島雲蒸大海”句,就算有點氣魄了。文章之道,不可無變,自己跟自己也得想著法子變異,再好的文人,陳陳相因,自己重複自己,也是行不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