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54章 少女與婆子的矛盾在發酵(1 / 1)

為了使用或者浪費園內的柳條與花枝編花籃的事,寶釵的丫頭鶯兒與她的夥伴春燕,與兩位婆子發生了爭執。讀者的第一個反映應該是,這反映了實行聯產承包責任製後的利益與人情的衝突,就像張煒的小說《一潭清水》,一包產,綽號瓜魔的可愛的孩子就不受瓜地的歡迎了。

看來,經濟、利益、管理、效率與人情親情就是有矛盾。前者有點冷冰冰,六親不認。

讀者受了書裏的寶玉的影響,也會感到婆子們在在生事,最後傳出平兒的指示:“攆出去,在角門子上打四十板,”似有大快人心的感覺。

但是且慢,第一,聯產承包是探春的新政,是這個混亂不堪的大家庭裏為數不多的把效率與利益聯係在一起的製度。第二,說是打四十板,並沒真打,不過是嚇唬人的小兒科把戲。這更說明這裏隻有尊卑,隻有人治,並無規則,並不認真,長此以往,秩序隻會更加混亂。第三,少女們的勝利,其實靠的是寶玉少爺喜少女而厭婆子??竊以為,並不需要思想進步到賈寶玉那種程度,所有的少爺都是喜少女而不喜婆子的??這並靠不住,因為王夫人等則認為少女對寶玉最危險,少女就是虎狼,就是畫了皮的白骨精,少女自恃有少爺的喜愛,就敢於猖狂一時,最後肯定是要倒黴的。

具體事件則富有中國的不嚴密不清晰的模糊數學特色。

鶯兒道:“別人亂折亂掐使不得,獨我使得。 自從分了地基之後,每日裏各房皆有分例,吃的不用算,單管花草頑意兒。誰管什麼,每日誰就把各房裏姑娘丫頭戴的,必要各色送些折枝的去,還有插瓶的。惟有我們說了:‘一概不用送,等要什麼再和你們要。’究竟沒有要過一次。我今便掐些,他們也不好意思說的。”

顯然是寶釵所說的“等要什麼再和你們要”,這就留下了麻煩,帶有極大的隨意性。鶯兒來掐柳條,到底算不算“再和你們要”呢?鶯兒估計的是婆子“不好意思”,如果人家好了意思了呢?

這是第一層模糊。第二層是鶯兒偏偏說“頑話”,說是春燕掐的,給了婆子發泄不滿的借口。鶯兒不以為意,婆子怒火正升,乃使事件升級。這裏,頑話、笑話、假話、直至欺騙,界限已經不清。如果認真分析,鶯兒為何將此事推到春燕頭上,未必沒有想回避一時的動機。國人說什麼大事小事屁事,往往把一己的利益考慮擺布在事實真相上頭,殊堪一歎。

第三層是婆子也正沒有好氣,與前邊的芳官藕官之事聯係起來:

他娘也正為芳官之氣未平,又恨春燕不遂他的心,便走上來打耳刮子,罵道 :“小娼婦,你能上去了幾年?你也跟那起輕狂浪小婦學,怎麼就管不得你們了?幹的我管不得,你是我*裏掉出來的,難道也不敢管你不成! 既是你們這起蹄子到的去的地方我到不去,你就該死在那裏伺侯,又跑出來浪漢。”一麵又抓起柳條子來,直送到他臉上,問道 :“這叫作什麼?這編的是你娘的*!” 鶯兒忙道 :“那是我們編的,你老別指桑罵槐。”那婆子深妒襲人晴雯一幹人,已知凡房中大些的丫鬟都比他們有些體統權勢, 凡見了這一幹人,心中又畏又讓,未免又氣又恨,亦且遷怒於眾,複又看見了藕官,又是他令姊的冤家,四處湊成一股怒氣。

這一段寫得真實傳神,尤其是春燕娘的聲口,如在耳旁,有些話俗鄙不堪,有些版本改得幹淨一些,但不如那些野語村言生動。一個娘能對閨女說這樣的話,這裏除了輩份、遷怒等因素外,似乎還有一種婆子對少女的嫉妒在起作用。弱者,你的名字是女人,惜乎一個少女轉瞬間就變成了婆子,立馬掉了價兒,能無不平乎?

而另一個婆子,即春燕的姑媽,則更關注自身利益:

……鶯兒便賭氣將花柳皆擲於河中,自回房去.這裏把個婆子心疼的隻念佛,又罵:“促狹小蹄子!糟蹋了花兒,雷也是要打的。”……

一個氣一個利,婆子與少女的矛盾積累大了。這些矛盾會漸漸發酵,直至出來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