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飯桌上,師湘湘可憐兮兮地望著紀月棠,“我可以再吃一隻雞腿嗎?”
“不行,”紀月棠指著她碗邊的殘骨,“你已經吃了五隻雞腿了。”
師湘湘隻好戀戀不舍地把雞腿放下,埋頭大口吃粥。小白狐大概感到她怨念太深重,默默地從椅子躍下,兩步三步跑到紀月棠的腳邊落座。
師湘湘吃完粥,放下碗筷,才覺得方才吃得太急,此時腹中有些脹痛。
紀月棠站起身:“來,我們出去。”
“去哪兒?”
“買衣服。”
師湘湘站起身來,興奮道:“我喜歡買衣服!但是,阿棠,你忘了我們的錢都用光了啊。”正說著,卻見紀月棠從袖間拿出一個錢袋,“阿棠,這是哪兒來的?”
“撿的。”紀月棠回想起昨夜,阿弦一臉輕蔑地嘲笑他穿著壽衣亂逛,他就順手“撿”走阿弦的錢袋了。到現在阿弦都沒回來討要錢袋,想來也是不在乎了。
師湘湘麵露難色:“可是......”
他輕輕摸她的頭:“你若不喜歡,我把錢袋放回去就是了。”
小白狐雀躍亂跳,仿佛不讚同他的決定。
師湘湘打量著他,那一身白衣已然沾塵,衣角處亦冒出線頭和破洞,的確是該換下了。她躡手躡腳走近,雙手同他一起護住那錢袋,壓低聲音道:“那我們就花一點點,就一點點,再把錢放回去,好不好?”
紀月棠聽她那認真嬌哄的口吻,心情不由地舒然:“好。”
蕪蘼坊。四壁懸綢,顏色或烈或淺,各有韻致。前堂中間掛著一幅仕女背影圖,如憑空立於雲海之上,青絲勝瀑,衣似紅豆漫野,身姿嫋娜,裙裾若飛,仿佛頃刻間便要回轉身來。前堂左側還建有一間內室,以墨簾珠串為隔斷。
紀月棠和師湘湘剛進坊,便有三五侍女圍繞上來,熱情盛待。
師湘湘望了那幅仕女圖,又偷偷扯了扯紀月棠的袖口:“阿棠,這裏看起來好貴。”
紀月棠正要說話,又有一位坊主人模樣女子款款走來,身著酡顏襦裙,臂挽艾綠飄帶,髻上銜銀鎏金鑲瑪瑙釵和點翠珠,耳上覆芙蓉玉,接絲穗垂晃,顯得華貴照人。
紀月棠的臉上難得露出了大驚的表情:“棲霜?”
“公子,”女子向紀月棠恭敬福身,“棲霜候您多時,請進內室更衣。”
一旁的師湘湘下意識握緊紀月棠袖子。紀月棠察覺到她的不安,順勢牽住了她的手,笑著安慰道:“湘湘,這位姑娘是阿棠的朋友,叫葉棲霜。你不必害怕。”
葉棲霜也連忙附和:“是啊,湘湘姑娘,我是好人呐。”
師湘湘見她一臉誠懇,反倒覺得自己的忸怩失了禮,轉笑道:“對不起,是我不好。”
“湘湘姑娘言重了,”棲霜暗暗鬆了一口氣,“既然都來這裏了,我們蕪蘼坊新進上好蘇繡,湘湘姑娘,請到內室試衣吧。”
“可是——”師湘湘原本想為紀月棠置辦衣服的,還未說出口,便被幾位侍女連攙帶扶帶到內室去了。
“說吧,你怎麼會在這裏?”紀月棠見師湘湘已進了內室,這才發問,“還有你這身......這身珠光寶氣的,你不是隻愛穿男裝麼?”
葉棲霜抱拳道:“稟公子,這蕪蘼坊是用我的私房錢買下的,沒用咱們韜遆閣的一分公款。至於這衣服嘛,雖然穿起來費力氣,但偶爾換一換風格也不錯啊,您不覺得麼?”
“哼,說得好聽,是阿弦讓你來守株待兔的吧?”
葉棲霜搖頭:“您冤枉陸公子了,他隻說了您住在同源客棧,又偷了他的錢袋。所以我推測了一番,在客棧方圓五裏各個商鋪設了點,這不,我剛換身衣服,您就來了。”
“你這番出來,那閣中事務——”
“公子您放心,老宋和老盧已經接手處理,老鄭也在路上了。”
紀月棠挑不出刺兒,無奈道:“棲霜,你倒真是變得深謀遠慮了。”
“哪裏哪裏,”棲霜低頭竊笑,“是公子您教導有方。”她朝內室望了一眼,道,“公子您隨意,我進去幫湘湘姑娘了。”說完便大步流星走開了。
紀月棠望著她的背影,再一次無奈,這丫頭,平素喜愛男裝,現在穿了女裝卻仍不改豪爽,行步帶風。
紀月棠靜靜站在簾外等待。日光悠長,照射在那幅仕女圖上。紀月棠看了片刻,移開了視線。
簾內窸窣,悅笑聲不斷。忽的一隻素手撩開門簾,棲霜拉著師湘湘走了出來。師湘湘換下了明烈紅衣,穿上了縹色為底、荼白優曇花連紋襖裙。頭發依舊梳成雙螺,碧色玉簪斜入,並落一朵盛開的雲出岫,耳上垂著一對蜀堇長玉墜,與白皙螓首相襯。與一旁明豔華貴的棲霜相比,師湘湘雖素淨純良了許多,且戴著麵紗,但眉宇之間獨有一份清澈靈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