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
師湘湘聽到聲響抬頭,看見她爹正站在二樓廊台上俯瞰他們,神情莫測。她連忙推開紀月棠,指著天空朗聲道:“阿棠,你看,今晚的月亮好——”沒等她把“圓”字說出口,紀月棠“趴”地一聲向後摔去。可能是她剛才使的勁兒太大了,師湘湘慚愧捂眼,片刻放下手,看見紀月棠若無其事地爬了起來,麵不改色地撣了撣衣角的土。
師蘭虞盯著紀月棠:“你,上來。”
師湘湘看自家爹爹這種氣勢,擔憂阿棠會被她爹揍。當然,阿棠的武功在她爹之上,但以阿棠的人品,一定會尊老愛幼,故意相讓。所以結論還是阿棠會被揍。想到這裏,師湘湘立刻擋在紀月棠身前,向她爹喊道:“爹,你不要生氣,阿棠是無辜的,他——”
師蘭虞挑眉:“你不是說,讓我給他看病麼?”
“哈?”
師蘭虞不耐煩:“到底看不看?”
“看,要看的,”師湘湘高興地拉起紀月棠的手向煎藥房走,“阿棠,我爹要給你看病啦!”
這廂,師蘭虞冷冷發話:“丫頭,你給我回去睡覺。”
師湘湘如淋冷水,失望不已。她爹雖然寵她,但一字一句從來都很分量,她不敢違抗,隻得戀戀不舍地放開了紀月棠的手,默默向自己的房間走去。
煎藥房。師蘭虞為紀月棠把脈,片刻後,移開手,起身走到藥櫃前,從抽屜中取出一個白玉小瓶子,遞給紀月棠。
“這是什麼?”紀月棠打開來看,裏麵是赤紅的小小顆粒。
師蘭虞懶懶地瞥了他一眼:“你身體太好了,沒什麼可治的,這是巨毒相思蔻,你吃完再來找我看病。”
紀月棠的手顫抖了一下:“前輩,您不要開玩笑。”
師蘭虞“哼”了一聲,坐下來道:“你真是沒有絲毫幽默感。”完了又補充一句“真不知道我那丫頭喜歡你哪一點。”
紀月棠放下瓶子,悠然道:“可能是因為晚輩生得好看。”
“你也不要太得意,”師蘭虞斂容道,“目前來看,當年種的天寒蠱蠱毒已清,你的身體確實已無大礙,但你身體裏還有殘餘的纏骨之毒,雖尚不致命,但易紊亂內息,可大可小。這瓶相思蔻是祛除那纏骨毒的,日服三粒,四日可清。”
原來是纏骨之毒。紀月棠想起謝綺煙,忽而有歲月蒼茫之感。她不要一次就毒死他,而是要讓那毒進膚纏骨,讓他像一株植物,日積月累,焦渴而枯。
師蘭虞看出了幾分,道:“看來收留你的那戶人家,待你不怎麼樣。”
紀月棠倒不介意,反而笑道:“是不怎麼樣,所以我才逃了出來找湘湘啊。”
師蘭虞想拍案而起,但念在紀月棠剛才救了湘湘的份上,忍住了,摯然問道:“湘湘傷得重麼?”
紀月棠微微一愣:“您都知道了?”
師蘭虞點點頭。他剛才從房中出來,看見紀月棠在井邊為湘湘包紮傷口,便猜到了幾分。不過,豕信閣的人想對湘湘下手,他也是最近才知道的。
“豕信閣派出的人是辛藏鶯。”紀月棠道。
辛藏鶯。這個名字很熟悉,他從前聽青鸞提及過。他還記得,那是在覺荒橋上,青鸞指著遠山對他說:“過了那座山,就是我家。我家裏有爹爹,還有一個妹妹叫藏鶯。我爹爹雖然很凶,但為人正直。我妹妹藏鶯很乖,很聽我的話。”
他不解:“為什麼要告訴我這些?”
她笑眸清澈:“因為我要嫁給你啊。”
她不僅嫁給了他,還為他生下了一個女兒。可惜,她等不到女兒長大成人的一天,就葬身於烈烈火海。她的父親死了,而她妹妹現在還要來殺她的女兒。師蘭虞有時會想,是不是自己害了她。
“所以你殺了辛藏鶯?”師蘭虞從回憶中醒神過來,眼中仿佛氳了一層薄霧。
紀月棠搖搖頭:“她本心不壞,隻是被上官臻的陰謀所蒙蔽,若引導得當,反而能夠助我們一臂之力。而且,說起來,她也算是湘湘的小姨。湘湘的母親若黃泉有知,想必也不願看到自相殘殺的場景。”
“你居然......”師蘭虞凝視著紀月棠。十幾年前,他就知道這個孩子卓爾不凡,卻未想到他如今心思縝密到如此地步,還查出了這麼多的事情。
紀月棠目光堅定:“若非做好了萬全的準備,我怎麼敢貿然回來找湘湘?而前輩又怎麼會放心把湘湘交給我?”
師蘭虞想起十幾年前紀月棠和湘湘共立一處的忸怩模樣,又想起剛才紀月棠為湘湘包紮時的無限溫情,不禁慨然:“你們兩個,也不知是孽緣,還是姻緣......”
紀月棠微微一笑,多了幾分少年的張揚與自信:“是孽是姻,留待將來便可知曉。”
師蘭虞聽到這話,也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卻流出了兩行淚水。他提袖抹去,一麵抱怨風大刮得眼疼,一麵起身去關竹窗。紀月棠心思細膩,也起身告辭。才走幾步,便聽師蘭虞忽然說道:“我會找到白矖靈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