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棠，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風不渡，”陸弦按住不離劍，眸眼烈烈生輝，“我會在他見到你之前，親手殺了他。”
紀月棠驀然低首，指尖緩緩循過那枯葉上的薄致紋路：“這幾天，我總會夢見從前在懸鏡穀的日子。夢見我娘和我爹還活著，在緣湖上泛舟，騙我說岸邊的鄞樹可以通往雲中仙宮。可是，我看不清他們。阿弦，我快記不得他們的模樣了。”說話間，夜風撩起幾縷青絲，流墨般覆上他的臉，雙眼幽幽如淵，仿佛蘊典了千年枯榮。
陸弦默聲，隻是伸出手，輕輕按在紀月棠的肩上。
不知過了多久，夕綰寧走近。
月色中，她修頸如雪，流眄似霜，一隻素手堪堪牽住陸弦的衣袖：“陸郎。”
陸弦回過身，順勢將她的手握住。她的手冰涼微繭，他心中一動，十指扣緊。二人相視無言，卻已知彼此心事。
夕綰寧向紀月棠福了一身：“從蕪蘼坊到這裏，紀公子實在助我良多。我雖曾為豕信閣中人，卻也知江湖恩義。今後紀公子若有需要之處，綰寧必定赴湯蹈火，萬死不辭。”
“夕姑娘言重了。說起來，我並未幫到夕姑娘什麼，”紀月棠淺淺一笑，“我可不敢要你‘萬死不辭’，你若‘死’了，阿弦也該活不成了。”
雖是打趣兒，卻也惹得夕綰寧雙頰緋紅，不由地低下頭，更似小鳥依人。
陸弦白了紀月棠一眼，咳聲道：“我和綰兒先回韜遆閣，若有其他消息，會用飛鴿傳信與你知。你和師姑娘若要回懸鏡穀也無妨，葉伯已經安排好人手了。”
“好。”紀月棠乖乖應答。
“那就好。”陸弦牽著夕綰寧離去，走出遠遠一段，回首看，紀月棠依舊負手站在那棵樹下，枯葉紛紛，月光皎然落身，他白衣不染一塵，仿佛即將乘風羽化。陸弦的心驀然一緊，不知怎麼，有了不祥的預感。然而他隻當自己這幾日奔波，一時疲累才有了亂七八糟的感覺，便未說出，深掩在了心底。
第二日，浣素竹林。送走師蘭虞後，師湘湘有些悶悶不樂，一整日躲在煎藥房，照看受傷的狸奴兒。紀月棠並不催促，隻靜靜守在門外。到黃昏時分，紀月棠擔心她饑餓，便出去采了一籃蔬果，又回到煎藥房前敲了敲門，喊了幾聲“湘湘”卻皆不應。門未上鎖，他輕輕推開，卻見煎藥房內熱霧白煙縈繞，幾乎看不清內部擺設。他緩緩走上前，開扇揮走煙霧，視線才漸漸清晰。窗前，一個巨大的木桶熱氣升騰，桶內似有一人，青絲濕漉，玉背溜肩，不消想也知是一個女子。女子似乎聽見了腳步聲，停下往手臂潑水的動作，回轉過身來，露出如藕玉臂和雪白胸口。因水上浮著花瓣，因而若隱若現，更加嫵媚勾人。再看她的臉，半掩雲紗，一雙明眸楚楚勝星。
“阿棠。”這一聲輕喚如覆蜜，嬌意欲滴。
紀月棠的身體驀然一僵，鬼使神差般向前踏了一步，那一片春色幾乎盡收眼中，卻瞥見那因發絲攏後而露出的小巧耳朵，猛地一退，反收折扇，隔空將她點了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