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廣袤,無盡無係,女孩毫不猶豫地脫下厚重的外袍,平鋪在旁邊的雪地上,然後使勁把奄奄一息的男孩推滾到上麵,拉起袍袖圍係住他的腰,再擰抓起邊角拖行起來。畢竟年幼,使盡了氣力,仍步履蹣跚。
兩個孩子在雪地行進,漫無邊際的白令人絕望。
“你......是白無常?”男孩青紫的嘴唇一張一合。
那是他對她說的第一句話。
她回過頭,小臉也凍得青紫,卻仍笑得歡暢:“我們很快就到了!你放心吧!”
“你們閻王就不能......派些有力氣的......鬼差來麼?”他說。 她不悅皺眉:“笨蛋,我不是鬼!”
“不......是?”他居然有些失望。
她停下,轉身俯低,小臉湊近,幾乎對觸到鼻尖:“你看呀,我鼻孔裏和嘴裏都冒熱氣呢!”她看到他胸前的血蔓,不由自主伸出手,卻滯在半空,不敢觸碰:“疼不疼?”
他冷冷別過頭去。
不知拖行了多久,日影西斜,映在雪地上如一脈金色的河流。不遠處升騰起馬糞點的煙,是有人跡的標誌。
她興奮地大喊:“我們到家咯!看啊,那是爹爹紮的小旗子!”
他忽然笑起來。但那短暫一笑,將他帶入長達四天四夜的昏迷。在隨後的日子裏,她與爹爹盡心盡力地照顧他。他傷勢太重,好幾次臨近死亡。爹爹說,他中的是天寒蠱毒,唯一的解藥,是與之相克的萬劫蠱。而萬劫蠱蟲,需養在至陰命格的人的體內,幾日後待它溯遊到麵皮之下,便可刮下入藥。然而,因萬劫蠱導致的疤痕,常藥難愈。
她聽得似懂非懂,卻一心想要救他。
她爹猶豫不決,反複問她:“不後悔麼?你將來臉上會有長長的疤痕。”
她迎著淩霄匕的光:“不。”
那時的她,哪裏懂得男女情愛,她隻是,太無聊了。
與爹相依為命,走過無數地方,那些看過的風景隨著時間模糊,每一次的停留,都未能長久到讓她有機會感受一段穩定而長久的感情。
她需要朋友,一個能長長久久,一直陪著她玩的朋友。
所以在她看來,用一寸麵皮換一個朋友,很是合算。
他果然漸漸好起來。
雪也化了,草原終於露出原本的綠意。她帶著他看奔跑的野馬,去牧羊,去采藥草。偶爾趁著他睡著,在他的臉上畫兩道逗趣的墨須。而他的態度一直冰冰冷冷,就像,小雪人。她記不得她何時開始叫他‘小雪人’,他不說自己的名字,也不反駁,因此她叫得更歡快。
“小雪人,天氣暖了,你可不能化掉呀,來,把暖爐給我。”
“小雪人,你看見了嗎,那是流星,流星是月亮的鼻涕。”
“小雪人,我從前去過一個地方,那裏的女孩子都用鳳仙花碾汁水,再包在指甲上,很好看的。但我們這裏沒有鳳仙花,隻有狗尾巴草,你要不要試一試?”
“小雪人,我爹說你和我不一樣。因為你是男孩子。怎麼樣才能變成男孩子呢?唉。”
對她提出的無數古怪問題,他偶爾“嗯”“啊”,多時沉默,仿佛帶著一種敵意。
後來,有一隊人來尋他。領頭的是兩個姓“墨”和姓“陸”的人。他們和爹爹的對話,她聽不懂。她更感興趣的是,他們帶來的小白狐狸。可那小白狐狸隻和小雪人親近,她用羊奶和臘腸利誘了好幾次,小白狐狸立場很是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