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年不見,你的腦子倒比從前靈光了,居然能找到這裏來。”床簾撩開,上官臻衣冠整齊,走了出來,雖然表情平靜,但眼眸裏的絕望已淹沒最後一絲傲然。從一個江湖大派的赫赫有名的首領,淪落為隱姓埋名的亡命之徒,手下的猛將也盡墮黃泉之下。他最後的籌碼,是以陳無端和上官愷為誘餌,找到韜遆閣和容棠,再與蕭淵清談交易。誰料想,現在自己卻成了甕中之鱉。
“我輸了,”上官臻道,“但我不是輸給你,我是輸給自己這麼多年來識人不明。”
紀月棠嘴角揚起一絲嘲諷:“人人都背叛你,你的確是該擔些罪業。”
“我若是有鄭堪眠那樣的下屬,恐怕就不會落得今日地步,”上官臻終究老道,不慌不忙回擊道,“他幾乎被我砍成爛泥,最後卻還是倔著不肯透露你的所在。”
紀月棠緩緩握緊拳頭,那對和田玉鸞形耳墜裹在緞衣夾層,仿佛也隨著身體滾燙起來。
葉棲霜早已按捺不住,一提氣,眨眼間便飛到了上官臻的身前,一掌擊中了他的心口。上官臻立刻弓了身子,後退幾步,按住桌子才勉強站住,鮮血從嘴角滲了出來:“你就是段小蠻的女兒?你娘當年若是將雲及功修煉到這個地步,興許還能多接我幾招——”未待他說完,葉棲霜抄起桌上的一支木簪,狠狠刺穿他的左手手背,釘在了桌上,同時抽下衣架上的一件單衣,迅速扭成一股,將上官臻的右手反綁起來,橫吊過梁。最後提氣踢過他的膝蓋,幾乎有骨節碎裂的聲音。上官臻悶哼一聲,幾欲跪下,但身子稍稍往下,兩隻手便會傳來連筋帶絡的疼痛。
現在他的模樣,就如同任人宰割的牛羊。
“別著急,”葉棲霜的眼幾乎要迸出火來,“你是哪隻手傷的我娘,便先卸下哪隻。”
上官臻緩緩抬頭,望的卻是紀月棠:“記不清了,不如你將我兩隻手都砍了,帶去黃泉問問你娘。”
葉棲霜冷笑一聲,拔下破鏡上的匕首,正要往上官臻的脖頸削去,卻被突然衝上前的墨谿生攔住:“霜霜,使不得!”
葉棲霜此刻被恨意衝昏頭腦,重重將墨谿生甩開,墨谿生向後摔去,下意識撐住地麵,手心卻傳來絲絲冽意。他立刻又爬起來,抱住葉棲霜的手臂,勸道:“你這一刀下去,他一命嗚呼倒是爽快,你娘和老鄭他們死得多不值!還有,你忘了,我們還要找湘湘姑娘呢!”
葉棲霜動作停在半空,轉過身來,發現墨谿生一隻手在流血,忙放下匕首,撕了一塊布為他包紮,眼眶不禁又紅了一圈。
墨谿生連忙安撫:“霜霜,你冷靜一些。”
另一邊,因持續失血,上官臻汗如雨下,臉色急劇蒼白,嘴邊卻還掛著笑意:“還是這位小哥明事理。你是墨家兒子吧?”
墨谿生忽然上前扒開他的嘴,向內擲了一粒藥,迫他吞了下去。“沒錯,我姓墨,我們墨家人懸壺濟世慣了,偶爾也喜歡製製毒藥,你現在吞下的便是。告訴我師姑娘的下落,興許我還能讓你多活幾刻。”
“多活幾刻,少活幾刻,又有什麼差別?”上官臻不屑一笑,指著紀月棠道,“你讓他跪下來求我,我便告訴你......”
紀月棠平靜的眸子裏氳上一層寒意,身子依然挺拔而立,墨色緞袍在透進窗的晨曦中泛著幽光。
“怎麼,不想跪?”上官臻嘻嘻笑起來,“沒意思,你們韜遆閣的人真是沒意思。”
“我們自是比不得上官閣主,拋妻棄子,好不精彩。”
上官臻臉色青白反複,咬牙道:“那個賤人不是我的妻子,那個雜種也不是我的兒子。他們死有餘辜。”
沒有夕錦時助力,他的閣主之位不會來得這麼順當。因而對她,他一再忍讓。可他沒想到,自己會被她和自己的親信戴上一頂綠帽子,一戴就是十幾年。虧他還不遺餘力地想為唯一的兒子奪下帝位,榮宗耀祖,長延香火。
“那令千金呢?依我看,上官姑娘卻是無辜的。大好年華,白白斷在了惡毒宮廷。”
上官臻心頭鈍痛。他並非不疼愛上官惜。隻是,在他的大業裏,她的死太微不足道。現在想來,若自己當初不送她入宮,或許今日,她還能陪伴在自己身邊。
上官臻知道他是在一點點攻破自己的心理防線,便不願多言,冷聲道:“你究竟跪是不跪?”
片刻後,紀月棠向前鄭重地踏出兩步,來到了上官臻的麵前。
“公子!你不能!”葉棲霜喊道。
墨谿生也猶疑:“阿棠你......”
還未等二人反應過來,便聽見上官臻一聲慘叫。再一看,紀月棠手上握著匕首,那匕首的一半已切入上官臻的左腹。紀月棠拔出匕首的同時,一團血肉髒器亦被拉扯而出。空氣中血腥味更甚。墨谿生急忙拉著葉棲霜往後退,葉棲霜瞥了一眼,也忍不住幹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