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裏,蕭蘊坐在中間。他看了一眼左邊一本正經的玉鳧,又看了一眼右邊安然自在的紀月棠,默默思考事情是怎麼演變到這個地步的。一開始,他按照容臨的吩咐,去了城中一間客棧,而且順利在那間客棧裏找到了玉鳧。他原本以為,會有許多人押管玉鳧。但玉鳧身邊隻有一個紀月棠。且不說玉鳧身上沒有任何捆索,看她與紀月棠二人相對飲茶,倒像是多年未見的老友。玉鳧看到他時,雖然有些驚訝,但也未說什麼。紀月棠更是一直沉默。三人走出客棧,蕭蘊先上了馬車,再伸手拉玉鳧,玉鳧踏上馬車,卻回頭向紀月棠喊了一句:“這廂內足夠大,你不必另行了,上來吧。”蕭蘊還未反應過來,紀月棠也上了馬車。
“愣什麼,回宮吧。”玉鳧露出笑容。
他便讓車夫駕車前行了。
蕭蘊腦中湧出許多設想。或是紀月棠使了什麼計謀,威脅玉鳧帶他入宮。或是二人達成了什麼交易,可是,紀月棠手中有什麼底牌,能讓玉鳧不惜冒此大險。
蕭蘊正苦思冥想,卻聽見玉鳧開口:“皇上既然派你來接我,想來我們之間也無需藏著秘密了。我很清楚他的身份,但我是自願帶他入宮的。有他在,扳倒太皇太後之事會更穩妥。”
蕭蘊向紀月棠望去,他似是置身事外,一派淡然的模樣。
蕭蘊輕聲一歎:“玉姑娘,我無權阻止你,你也無須向我交代什麼。”
“我知道,”玉鳧甜甜一笑,“但你是我的朋友。”
她一直知道怎樣的詞句能夠準確地擊中他的心窩。令他既相信,又生疑,兩相掙紮。
他試圖自察心中是否對她還存有欲念,但此刻的境況似乎容不下這般婉轉心緒。
隻是盟友。
隻有利用和被利用。
蕭蘊黯然默笑,隻道了一聲:“本王何幸。”
馬車在靜默中前行,誰知突然車身顛簸,雙馬嘶鳴。紀月棠雖微有驚詫,但畢竟內功在身,瞬然端坐如山,一動未動。蕭蘊亦是習武之人,原也是無恙的,但他滿心急著拉住要向車外跌去的玉鳧,在顛簸的餘勢裏,後背砸到中心車骨,玉鳧的頭則後仰砸到了他的胸口。蕭蘊悶哼了一聲。
“你沒事吧?”紀月棠望著他。
玉鳧迅速坐直,想為蕭蘊查看傷勢,但蕭蘊擺擺手,說:“我下去看看。”說罷,便掀開車簾下去了。
那間隙,紀月棠不經意向外瞥去,一個和尚站在外麵,那半張臉映入眼簾:眉目蒼皺,風霜行膚,恰然抬眸,四目相對。
隻這一瞬,令他肌膚生寒,一冷到了心底。
風不渡。
這三字嗡然回響。
那一種末世的絕望感,再次擊中了他。
玉鳧悄然按住了他的手。
他眉心一凜,從她的掌底抽開了。
“我是一個大夫。”玉鳧的口吻中有些無奈。
“我不是你的病人。”紀月棠語調平緩,臉上漸漸恢複了一些血色。
玉鳧仔細端詳他,忽地綻開笑靨:“也是古怪,你和臨哥哥算起來也是親親的堂兄弟,你們卻沒有絲毫相象之處。”
“這一點莫不是正合了你們的意?”
玉鳧搖頭道:“太像了不好,不像卻也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