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序(1 / 2)

《水滸》研究今日已成為一門顯學。研究《水滸》人物的姓名和綽號就是其中一個不大不小的課題。

人的符號是姓名,姓名常是人的身分和意向的折射。長期以來,世人對《水滸》人物及其姓名和綽號頗有興味,它們已被視為水滸文化的標識。

《水滸》所寫人物及其行事,除少數見諸於《宋史》、《宋史紀事本末》以及其他有關史籍文獻外,絕大多數是宋元至明的幾代乃至十幾代民間說書家、戲劇家所創造的藝術形象。因此,書中出現的姓名和綽號是根據藝術創造的審美需要而誕生的,這在本書所附《〈水滸〉梁山三十六天罡、七十二地煞履曆簡表》可見一斑。

盡管如此,《水滸》人物的姓名,卻很有些含金量,它是宋元明時期特有的姓氏文化的積澱。幾百年來,他們之中許多人的名號,行走萬裏,家喻戶曉,知名度遠遠超過了同時期的帝王將相或見於正史的其他人物,其中飽含一個時代的文化精神。

有如,源自《大宋宣和遺事》、龔聖與《宋江三十六讚》的阮氏三兄弟(阮小二、阮小五、阮小七),其取名就反映了宋元時期低下階層民眾有姓無名的社會狀況,即“元製:庶民無職者,不許取名,止以行第及父母年齒合計為名”(清俞樾《春在堂隨筆》卷五)。《宣和遺事》的“智多星”本也無名,隻稱“吳學究”,學究乃職業,看來他也屬於這一階層。他們和解押花石綱、落水黃河而奔上太行山的軍官李進義、關勝等十二人的身分是不同的。但也有若幹單名,很難說是當時普通民眾所能取的,如地煞星群中的李立、白勝和時遷,它們很像是經過文人改造過的。

農耕社會的姓氏文化,同樣也有不斷變化的時代特色。如梁山女性世界中孫二娘、扈三娘、顧大嫂,她們的取名,均可視為因宋元中下層婦女不必取名而以行第作名字符號;閻婆惜、李師師,也可視為宋元民間藝伎歌女的特色大名;但白秀英就不像是當時賣藝女的名字,它很像是在明初才出現的。

《水滸》人物如雲,據統計,百回《水滸》僅出場的有姓有名者就有五百七十七人,若加上有姓無名者九十九人、無姓無名者九人,則有六百八十五人之多。本書隻能擇其所要,以梁山一百單八將為主體並殿以相關的八十四個文化和曆史人物,且以百回《水滸》人物先後出場作秀為序排列。這些人物的姓名有相當部分,數百年來,經說書人和文人群體的移植和再移植,加工和再加工,無疑增加了今人對書中人物姓名溯源的難度。諸如書中較早出場的教頭王進,梁山的李忠、王英、李雲,以及童貫、高俅等進攻梁山時麾下諸將,方臘集團諸將帥,即多有見自《宋史》、《金史》、《元史》、《三國誌》和其他史籍。筆者雖然作了考信和質疑,其中若幹,仍見有淺嚐輒止、牽強附會處;當然,還有很多難以窺出端倪,如太尉陳宗善、團練使黃安、幫閑幹鳥頭富安、副牌軍周謹、三都緝捕使臣何濤、何濤弟何清、清風寨正知寨劉高、毛太公子毛仲義、薊州知府馬士泓、油裏鰍孫五,等等,這裏隻有錄之存疑,有待後來者破譯解題了。

《水滸》人物的綽號,則更見精彩。它所特有的藝術魅力,可以說是空前絕後的,以至明人在政治鬥爭中撰《東林點將錄》,近人汪辟疆、柳亞子、錢仲聯和張慧劍分別所撰《光宣詩壇點將錄》、《南社點將錄》、《光宣詞壇點將錄》和民國南京新聞界“三十六將”等,均以梁山人物綽號為殿,足見其影響力的長久和深遠。

早在秦漢,綽號已見走紅。因為它頗為形象、傳神,能為各階層人士所廣泛接受,作為尊姓大名的補充和張揚,於是自然而然地進入了民間文學的殿堂。《水滸》人物的綽號,就是宋元時期民間社會文化的積澱,它以創造性的形象思維,聚合、折射了民族的審美心理和審美情趣。它也是人物性格、行為、身分、職業等的高度提煉,是社會和公眾對某個(類)特定文化人物的認識和評估,其中有褒揚,有譏貶,有戲謔,有揶揄,當然也有的並無此等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