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忽必烈的寢宮裏,阿合馬在忽必烈的耳邊嘀咕著:“皇上,把一個階下囚,還是死硬死硬的階下囚當神佛似地恭敬著,值得麼?真不知道伯顏和太子他們是怎麼想的。”
忽必烈怔怔地問:“啊?”
阿合馬說:“臣是說,文天祥不肯替大元效力,就砍了他算了。”
忽必烈道:“啊。”
阿合馬道:“遵旨!”
忽必烈說:“阿合馬,你回來!”
阿合馬問:“皇上還有什麼旨意?”
忽必烈問:“你要去幹什麼?”
阿合馬說:“我去傳皇上的旨意,殺了文天祥。”
忽必烈說:“啊。這個文天祥是個什麼樣的人呢,讓他們說得神乎其神?”
阿合馬說:“臣見過他,也不過是個平庸之輩。”
忽必烈道:“不,朕要見見他。”
阿合馬說:“皇上,您龍體欠安,何必紆尊降貴,見一個囚徒?”
忽必烈一瞪眼睛,說:“你說了算還是朕說了算?!”
阿合馬馬上跪下說:“皇上!臣這就讓人把文天祥帶來!”
忽必烈問:“朕告訴你,朕是一國之君,你以為朕老了麼?!”
阿合馬說:“不不不,皇上一定能活一百歲!”
忽必烈說:“不,朕會萬壽無疆!”
阿合馬道:“是是是,皇上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萬壽無疆!臣這就去安排皇上接見文天祥!”
阿合馬領著兒子忽辛和親兵走進北兵馬司大堂,擺成了升堂的架勢:“來人,把文天祥給我帶來。”
衙役應了一聲,去帶文天祥。少頃,文天祥走了進來,見是阿合馬扭過頭去。
親兵們喝了一聲:“跪下!”
文天祥白了他一眼。忽辛說:“把他給我按跪下!”
左右如狼似虎地撲上去將文天祥按跪在地,文天祥就勢坐在地上。
忽辛說:“讓他跪下來!”
又過來幾個人,有的牽頸,有的拉手,有的按足,甚至用膝蓋壓在文天祥的背上,強令文天祥下跪。文天祥始終不屈服。阿合馬擺擺手說:“算了!”
眾人隻好鬆手,文天祥坐定了。
阿合馬問:“又過了這麼多日子了,你就不想說點兒什麼?”
文天祥說:“人事有代謝,王朝有興廢,自古帝王乃至將相,滅亡誅戮,何代無之?天祥今日忠於宋氏社稷,以至於此,隻希望你們早點兒施刑,別無他言!”
忽辛說:“這小子是茅坑裏的石頭,又臭又硬啊!”
文天祥問:“這是什麼人,沒讀過書吧?”
忽辛:“你?!”
阿合馬問:“我身為大元丞相,在百忙之中接見你,關心你的前途生死,難道你就這麼幾句話嗎?”
文天祥說:“我為宋朝丞相,國破家亡,於理當死;今日被你們捉來,於法當殺。我還能有什麼話可說呢!”
阿合馬說:“你是讀過書的人,將宗廟、城郭、土地奉送給別國,自己又半路逃走了!這是讀書人應該做的麼?”
文天祥說:“我前日被任命為宰相,奉使到伯顏營中,被其無理扣留。後來才知道有賊臣獻國。國家滅亡了,為人臣者本當一死報之。吾所以不死者,因為當時尚有度宗(趙)二子在浙東,老母在廣州,逃走正是為了盡忠盡孝。將國家奉送給別人的人是賣國之臣;賣國是為了求榮,他們自然不會逃走。逃走者,自然不是賣國之人。”
阿合馬問:“德佑(趙)皇帝,不是你的國君嗎?”
文天祥說:“曾是我的國君。”
阿合馬說:“你自己吹噓自己是忠臣,那趙顯投降了,你怎麼不跟著他投降呢?”
文天祥說:“社稷為重,君為輕。宴嬰‘不死君難’;晉朝時,跟隨懷帝、湣帝留在北方的不是忠臣,跟隨元帝的才是忠臣;我朝跟隨徽宗、欽宗北上的不是忠臣,跟隨高宗的才是忠臣。這個道理,是顯而易見的!啊,你不讀書,不會明白這個道理的。”
阿合馬說:“好好好,我但願你見了我們的皇上也敢這麼講話!”
文天祥說:“他是你的皇上,不是我的皇上。”
阿合馬說:“牛,牛!”他對兒子說,“把東西抬上來。”
忽辛到門口,對外邊說聲:“抬進來。”
兩個人抬進了一個箱子。阿合馬說:“這是皇上給你的賞賜——4萬貫鈔票,和一些衣物。”
文天祥說:“此乃逆物,我不能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