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桓無桓,這地兒怪異得很。雖然主子是個不帶一絲溫度的人,可下屬都是一個勁的誇他。
臨時指派來服侍我的女婢們一直喋喋不休的說著他的好。
幾個說他是個十分孝敬的兒子,父王雖死了幾百年,卻是隔月便會去靈堂拜拜,風雨無阻。幾個又說,宮主雖然麵上冷僻,話語甚少。但言出之詞,從未傷過下人半句,實在溫柔謙遜。
的確,故存若這人是喜歡獨處的。吃飯一個人,喝酒一個人,散步一個人,睡覺一個人。
關於這一個人睡覺這麼子問題,女婢們是這樣看的:“要我說,咱們宮主才是真正看透紅塵之人。他年長殿下一百來歲,卻從沒成過親事。”
“那可不!殿下不娶親,實在是地位特殊,一娶就得成為今後的天帝娘娘,實在魯莽不得。可我們宮主不同,偌大的一個無桓宮,一百多進別院盡數空著,也沒見他領了哪位仙子住過。真真是,人從花間過,片葉不沾身。”
聽罷,我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不沾身為何要奪他弟弟心愛的女人——尋昳?”
女婢們閉口不說了。但我心裏籠統得總結下來,無桓宮宮主說到底還是喜歡一個人過日子的。莫不然,早該娶了那女子不是?
就這樣聊著聊著,身體被女婢們來來回回梳洗兩個時辰,才算倒騰結束。其中兩人搬來一盞嵌著黃玉的銅鏡過來。我湊進了往裏一看。
裏麵的站著的人兒著一身水紅長裙,裏外好幾層,層層都輕薄如羽,幾近半明卻又疊掩完好。我看著銅鏡又轉了一圈,一旁的姑娘都讚許連連。
我仰頭,忽而想起晨樹講無桓地域遼闊,而現下光陰正好,便起了在無桓宮裏到處遊玩遊玩的念頭,問她們周遭有無好山好水。
她們各個義正言辭的講:“我們無桓宮到處都是好山好水,隻是祝姑娘還是在這附近遊玩為好,除非宮主特許,後山可千萬去不得。”
“哎呀,我聽說後山長滿了弗紅,不知是怎樣的景象。我隻去瞧一眼,不會被發現的。”我想,我的前世定然是被什麼禁錮住了,且沒有長腳。莫不然怎麼會哪裏不讓去,我便非得跑著去哪裏呢?
說罷推門撒腿就跑,後麵的女婢纖纖作步,氣喘籲籲追我不上,隻得無奈地大聲囑咐:“祝姑娘,你別跑太遠,宮主雖吃飯比較晚,你也得天黑之前便回這裏來用膳。”我頭也不回歡快的跑著,背著身子揮揮手算是叫她們安心。
跑出不遠我忽的愣住。這樣的場景熟悉得我好像經曆過似的。仿佛曾經也有這麼個人站在身後,目光擔憂的送我遠去。
而我就這樣歡歡喜喜的跑著,尚不顧她一番苦心。哎……越是去想,腦子就越是疼痛。我抱頭搖了搖,奮力地將那模糊而遙遠的身影一甩而去。
一路上我四處溜達,哪裏花好就去哪,那裏草深就往裏鑽。
跑了許久,感覺身體都快要走不動了,往一扇大門上隨意一靠,門就自己開了。我身體失去支撐瞬時向後跌了下去,著落的是軟綿綿的一片草地。撐著手肘爬起來一看,身後的景色瞬間令我瞠目結舌。
漫山遍野,目之所及全是殷紅一片,偶有一兩株彎曲的枯樹,孤苦的站在山坡上遙遙相望。
我提腳一步,輕輕涉入,踏上了血染的戰場,自有一番淒涼。
奇觀,真真是奇觀,此番景致應該是要找個高處瞭望。於是我摩拳擦掌,躍躍欲試飛升之術,雙腿借力一蹬,搖搖晃晃地飛上了一株最高的枯木。
目之所及,隻有黃昏,日落,弗紅,和漫天平整的晚霞。
原來衾脊山上弗紅遍地就該是眼前這個樣子。我望著紅日與山坡連成一片,仿佛預見了自己空洞的人生。
我來自哪裏,又將去到何處。又或許自己想得過多,以前並不是那麼重要。而將來,我定會和師父,小碧根們,或許還有昀……
罷了,無他我也能幸福生活。
遠處,一個孤單的身影正愣愣的望著我。遠處隱約相看,是弗紅和他的影子,兩相交疊,不甚真實。
他欲張口,卻又猶豫,像是不忍往一片平靜的湖麵扔下一塊石子而蕩漾了漣漪。但終是出口淡淡道:“祝姑娘叫我們好找。”
聲如風過,無淒涼之字,卻陣陣淒涼。
我聞身轉頭,一看是故存若,立馬做賊心虛起來,這下可好,後山不讓外人來的,我卻被抓個正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