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生活的窘迫(1 / 2)

入夜了。我伏在桌前,借著點油燈的暗光,披著著件秀工拙劣的鴛鴦布衣,秀香囊。

統共五十個香囊,都要是牡丹蘊堂的樣式,細密繁複,秀得眼睛都似紮過針一般。但揉揉眼還是要繼續,不然明日不能如數送去給秀坊,就沒辦法買過冬的米糧了。

雪遙這孩子,本就不長個,還不愛吃飯。我追著她滿屋子的喂了很久,她才吃滿了一碗,抹抹嘴又蹦噠著跑出去和桃花林外的小孩子們玩。

因為她沒有爹爹,所以被別的孩子欺負是常有的事。我告訴她,她有爹爹,而且她的爹爹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等有一天長大了,爹爹辦好大事,自然就會來接她和娘親一起回家。

她信以為真,隔天就不記仇了,匆匆跑出林子,甩甩鼻涕又和他們撒開腳丫子的滿山跑。邊跑邊提勁:“我爹爹是做大事之人,等我長大了,他就會鋪萬裏祥雲,來接我和娘親回去!”

別的小孩嗤之以鼻,說:“賭多少糖人!”

她跑得呼啦啦的,一點不像個女孩:“賭我腳下這雙靴子!”

這是一個貴胄子弟買酒後換來的一雙靴子,也是她寥寥無幾的布鞋中唯一的一雙靴子,過冬了也不大舍得穿。

她從不喜歡與人打賭,那是她唯一一次。

“娘親,我回來了!”她一腳踹進門來的樣子,倒頗有昀傾的風範。

“看我帶回來什麼?”她的布鞋被雪浸濕了,眼睛在晃蕩的燭火後麵閃得賊亮賊亮的,手上舉著本小人書晃蕩不已。

我收起針線,將熱水倒進木盆裏,讓他拖鞋洗腳。洗幹淨了,才好把她腳丫子裏的刺給挑出來。

她邊脫鞋邊高興著:“這是錄小兒的爹爹給他買的小人書,他就借我看一晚。回來的路上翻了翻,有些字不大識,娘親給讀讀,不然明個就得還回去啦!”

我把她冰冷的腳丫子壓進溫水裏,笑著說:“借著月光看書,對眼睛不好。”我絮絮叨叨地數落了她一翻,還是把她雙手捧著的小人書接了過來,眼睛澀得看字恍恍惚惚。

我使勁揉揉眼角,映著燭火一照,開頭書著幾個字:“昀傾天下。”

我豁然頓住,少頃,忍不住用指極慢極輕地拂過那幾個字,有些看不真切。

小家夥直催:“念呀!念呀!第一個字念什麼?”

半響,我回過神來,撫著他的頭,眼裏有些氤氳:“和彩雲的‘雲’字同音,是陽光的意思。”

雪遙一臉向往:“娘親接著說,順著念。雪遙方才看了個大概,約莫就是講白龍如何如何厲害,娘親不是說,雪遙也可以化龍麼?所以還想再聽細些。”

“好。”我翻開了第一頁,比蠶豆大些的字體帶著沉細的木香從身前搖曳而來,恍似幽夢。

“說,這五趾應龍名昀傾。“昀“乃光照一意,傾則為倒泄之意。連起來,則為光華鬥泄,蘊照天下之意,實為祥瑞……”

“說,這白龍生來勤勉,不日飛升。殺過饕餮,迫過妖王,劫過鴟吻,碎過玉凰。後被堂兄暗害,利刃刺予前胸,將其心骨一斬為二。一塊留護心田,一塊鑄血成劍。得以是,天下名劍之第一,水明。”

“娘親,你為何皺眉?”

我抬起頭來,是個很難看的微笑:“沒,我繼續念哈,說這白龍大戰魔君重陽,卻被魔妃所還害,一劍刺入心髒,囚於天牢,日日受刑,不得終日。”

雪遙拳頭捏得緊緊,有些憤憤然:“然後呢?他有沒有把壞人殺掉?”

我遲遲一頓,看著眼前的一筆一畫,心中跌跌蕩蕩:“後被凡人所救,逍遙而去,相守一生。”

雪瑤這才擦擦腳丫子,伸給我:“這才好的。白龍這麼厲害,以後雪遙也要像他一樣!啊!娘親,你輕點……”

我從她腳丫子裏挑出一根細小的刺:“嗯,若是雪瑤也能像這麼厲害,娘親就可以安心了。”

然後,我給她掖好被子,她就昏沉沉的睡去。我朝自己冰冷的手中喝了幾口熱氣,起身往燈裏添了點油,繼續趕製著香囊。

隻是製著製著,總會忍不住朝那小人書看上幾眼,竟就這樣不知不覺的過了一個晚上。

“姓祝的!你這租金還交不交啦?不交就趕緊滾蛋,我就算用來圈著養豬,也比你們拖著錢心裏好受!”

我迷迷糊糊睜開眼,伏在桌上的手酸軟無力。床上的小家夥翻身起來驚坐起,有些無措,楞楞的坐在床上對我道:“娘親,這可怎麼辦,李嬸嬸又來要錢來了。”

我看著她小獸般驚恐的眼睛,心疼得緊,微笑著免力站起來,故作從容地開門:“李姐,外麵下雪,屋裏坐吧。”

她沒有回應,一腳把門踢得嘭一聲響,兩撇飛刀的眉毛立得很是精銳:“坐什麼坐!快過年了還不交錢!我家上有老下有小,怎麼就攤上你這個來路不明的野女人!想當初我可是看你可憐才低價租給你,你倒好啊,不緊不付房租,還到處勾三搭四,弄得村裏的男人見你都跟丟了魂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