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牢的模樣一如從前，隻是更加安靜詭譎了。我一步一步踏在枯草鋪好的石磚上麵，大波大波的看守如潮湧般退了出來，走了數裏，也未見任何一個犯人。難道重陽真的把犯人都殺幹淨了？
重陽誠然不會騙我，他依約讓守衛們離開，讓我單獨探望了師父和百尺仙君。
再次走在這熟悉陰冷的暗道牢廊，眼光掠處驚起噬魂蝶，瀾翅震顫。
昀傾仿佛就在眼前，高掛在垠柱之上。墨發散亂，血跡斑斑，他冷漠的從上到下睥睨著我道：“祝瑤，這些我通通都忘不了。”
我驟然搖頭，自催著腳步朝那幽暗的角落裏進發。
“祝姑娘，前麵就是福引和百尺的牢房了。”引路的勤衛躬身道。
我點頭：“好，回去的路我也記得住，你便退下，去天牢外麵等吧。”
我隨即挪步進去，走了丈二的距離卻發現勤衛還杵在那地不曾動過。我側身：“你還不走麼？”
勤衛揖手道：“按理說，既然帝座已答應過你單獨看望福引，我是該走的。但如果帝座單單隻是為了引路，大可不必派我。這獄中任何一個看守都完全可以做到。”
這勤衛以前對我救出昀傾的舉動，目若未睹。雖然知道他應該早已歸順故存若，但心中還是難免小心的猜疑：“噢，那是重陽派你來暗監我的咯？既然要偷聽，何故又要道給我聽。”
勤衛眼裏浮起一絲異色，帶著些許腐朽的仇恨翻卷雲湧，煞是寒惡：“姑娘心中明白，又何必多問。總之在下就在外麵候著，姑娘有什麼話盡可以道給福引，有什麼交代也可告訴在下。我的目的……”
他頓了頓，用左手摸了摸右肩空空的臂膀：“姑娘該是清楚。”
我諱莫如深笑著點了點頭，轉身進了暗門留下句輕悠悠的話：“那便有勞你了。”
我踏入裏麵，剛行得十餘步，便傳來警惕的聲音。
“誰？是誰在說話！”黑漆漆的牢房裏，是百尺的沉喝聲，警覺中帶著點惱怒，卻不夾在一絲畏懼，果然是善戰老將，久經沙場。
我把門掩好，墊腳在石壁上取了青燈，應著百尺聲音的方向照去。
黑暗中，兩個佝僂的身影俱是伸手一擋：“誰！誰！”他們應該是在這關得久了，連青燈這樣柔弱的光線也受不起，我連忙將火苗往身後一藏，光暗暗的映著我的輪廓，在他們的眼裏清晰卻又明麗。
“師父，百尺仙君，是阿瑤來了。”
“瑤瑤？為師的瑤瑤？”師父的手腳被鎖，伸著脖子左右探著看我：“真是為師的瑤瑤，瑤瑤啊……”
話還沒說完，老淚就婆娑不斷。我連忙上前，用布帕子在他眼角來回的拭：“師父你吃苦頭了，阿瑤定會想辦法讓你出去的！”
師父穩穩情緒，百尺卻小聲道：“莫說這些，重陽聰明著呢，小心隔牆有耳！”
我從袖子裏摸出兩個紙包的饅頭遞給他們：“不怕，外頭的人早就歸順於故存若了，萬不會泄露了去。隻是我不明白，你們不是十年前就定好的造反策略呢？怎就落到今天的地步？”
師父歎了口氣：“哎……就我們會算計重陽，重陽就不會算計我們麼？你離開天界的頭兩年，重陽發了瘋的到處找你，尤其想到你的寒月毒，隻有在沒有朔月的鬼界初滿才不會發作，據此他還在初滿長期駐兵。”
“誰料到他……他竟會突然收了心思，將探兵全用來搜查我們。宮主的兵權又連連被削，就算他已籠絡不少人脈，依舊是無法抗衡啊……畏生涯老窩被查，宮主也不敢反他，隻能順從暫取信任，對我們痛下殺手。 ”
我很是詫異：“師父怎知我有寒月毒？”
“為師……”師父咂咂嘴，卻什麼都沒能說得出口。
百尺看在眼裏，無奈的搖頭：“哎……女娃子，這事你可別怨你師父。其實自打小碧根一回來，我們就知道所有的事了。我們知道你是委屈的，但大局為重，我們一直都沒敢告訴昀傾。而且那時候，我們也不知道你就在昀傾手裏。”
師父一咬牙接過話去：“但你萬萬不要怪昀傾。你一劍殺他，還對他說那樣狠的話，不僅是他，就連……就連我們這些老滑頭也以為你聰明至極，一直潛伏在側。而後你又在牢中折磨他。雖最後救了他，可你知道他離開天界以後，每一步都走得艱難。”
師父歇了口氣又歎：“自你回到他身邊，他卻從未傷過你，更不敢告訴過我們任何人，他就是怕天界餘勢要對你不利。他雖恨你，卻終究是舍不得傷你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