融榮死了,我心裏很是鬱憤,雖沒有與重陽大吵大鬧,但他說話我都不太搭理。
“父君,為何娘親都不怎麼和你說話?”雪遙一向對這個來之不易的假爹爹愛寵有佳,生怕我們之間生了嫌隙。
我裝作沒聽見一般,繼續扒了一口白飯。重陽頓了下,隨即便想借著小孩子的天真無邪來融化我的冰山冷麵:“是呀,真奇怪,無緣無故的為何你娘都不跟我說話了呢?”
說罷,還伸手肘輕輕推了我一下。我忍無可忍地偏頭道:“我隻問你,那酒裏的毒可是你下的?”
重陽收了一臉的不正經,有些嚴肅起來:“雪遙麵前,你提這些做什麼?”
“敢做不敢當,你現在知道說不出口了?”
重陽楞了楞,欲忍了這口氣,伸手去夾肘子來吃。可還筷子沒觸到盤子,他終也不能再忍,把筷子一放,冷聲道:“那毒我難道不該下麼?故存若欲反我,本王的叔王們也與白龍勾結在一起,他們派來的少將自然也不會是什麼忠烈之輩。我一杯酒,除兩個人,難道不該?”
我笑了笑:“帝座真是聰明至極。”
他看著我皮笑肉不笑的樣子,積憤:“我不聰明,怎麼保護你和遙兒!”
又是這樣,每次都是這樣。他為什麼每次做完喪盡天良的事,都能用這一招堵住我的嘴。就連雪遙也搖搖我的胳膊:“娘親,你別與父君置氣,父君好不容易回來。”
她說的奶聲奶氣,楚楚可憐,讓我想起別人嘲笑她沒有爹爹,回來哭鼻子的樣子。遂軟下心來,摸摸她的頭:“傻瓜,娘親是鬧著玩的,怎會和父君真的生氣?”
“那你親親父君。”雪遙一本正經的命令我。
“呃……”我噎住。
“娘親說自己沒有生氣,那你親親父君嘛!”
重陽忍不住拍桌子大笑:“哈哈哈,就是,沒生氣就親一個嘛!”
還得寸進尺了,我袖子一拂,離桌道:“一大一小,沒個正行!”
剛走,邊聽得那兩人在後頭齊齊“哼”了一聲。
掰著指頭一算,重陽一去足足五日有餘。宮主已然知道重陽起了殺心,按理來說應該會盡早動作才是。可到時至今日,卻一點風聲都沒有。
是他動作得太過隱秘,還是風聲鎖得過緊呢?
“娘親,我想去瓊嶺把靴子給贏回來。”雪遙在被窩裏揪著我的衣袖,念念不忘他那雙打賭擱給別人的小靴子。盡管她此時睡著的床下,就擺著三雙上好的天絲蠶絨靴。
“我們現在不能回去。乖,聽話睡覺吧。”我替她掖好被子,將她頭側的宮燈罩滅,輕手輕腳地步入了玄淩殿的側臥。
重陽坐在榻上,從袖裏順出一顆竹節口大的夜明珠,置在我的宮燈旁。本來就燈火通明的屋子瞬時又亮堂了不少。
而這不是他一時興起。他在幾天的時間裏陸陸續續的在天界放滿了夜明珠。他笑說:“不都崇尚光明麼?本座就讓那些餘孽好生看看他們追隨的東西,究竟要的起還是要不起?”
昀傾眼疾並未痊愈,這樣明媚的光芒他自然是要不起的。
重陽漫不經心的轉過頭來,眼裏滿是溫柔:“雪遙可是睡下了?”
我應了一聲,裙裾輕挽,垮過膝蓋般高的門階:“睡下了,我也準備歇息了,重陽你還是回去吧。”
“今日是我父親祭日,我……睡不著。”
夜明珠照著他微蹙的眉宇,卻透不進他暗沉的影子。重陽低頭,伸手撫過那珠子,他抬眼的一瞬,我仿佛在他眼中看到了幾百年前的一幕。
將軍帶著精兵衝到他的宅子裏,掀翻了陳舊的桌子,打碎了裝著熱茶的杯碗,當著他母親的麵亂刀砍死了他父親。
血,星星點點濺得哪裏都是。
十六歲的重陽呆在那裏,他在此之前他從未見過人命的隕落。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妖精死了,是要化為原型,再紛飛破散,屍骨無存的。
重陽此刻的眼裏就盡是他父親死前的痛苦,帶著這明麗的珠芒,化作漫天螢火星辰,映射得驚心刺目。
他微微眯了下眼,從身後拿出雙小靴子:“雪兒總吵著要靴子,我抽不開身,就命人做了,你看這雙她會歡喜麼?”
凝望著那隻鞋尖戴著珊瑚珠的靴子,我有些失神。總覺得眼前這個少年是那樣的柔情似水,若不是幾百年前的變故,他應當會娶個中意的姑娘,成為很好的丈夫,很好的父親。
我打發他的冷言冷語卡在喉嚨裏迂回,哽咽了一下接過小靴子來輕輕撫著:“嗯,這雙她一定是歡喜的。”
而後,就是一陣沉默。
重陽低著頭,看不到他的神情。很久以後,他抬頭打破了平靜:“還喜歡他麼?”
“什麼?”我身子不自然的扭捏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