梔子,老是披著一頭及肩的柔順的黑亮的直發,穿著白色的連衣裙;也老是早上六點,鬧鈴一響便穿衣、刷牙、漱口、洗臉、梳頭、吃飯,以上所有動作都一氣嗬成,不過總是有點紕漏,比如衣服穿反啦,或者吃飯噎著啦,或者出門時鞋帶忘係了啊!然後就是風馳電掣般衝出家門,慌慌張張跑到公交站台,好不容易踩著高跟鞋擠上公交,變成罐頭裏的沙丁魚的樣子,還要不時費力地摸出手機看看早自習會不會遲到。
梔子就是這樣的,千百萬個悲催的上班族中的極具代表性、典型性的一員。白天在學校上班,埋頭備課、批改作業,偶爾像個曬太陽的烏龜一樣伸長脖子瞧瞧辦公室外藍頂的車棚,然後趕緊縮回來,又和堆積如山的工作繼續戰鬥。下課鈴響了,上課鈴又響了,梔子趕緊拿著課本衝入教室,麵對那一大片祖國的花朵極盡“威逼利誘”的能事,隻求“花朵們”多接受一點所謂的知識,必要時梔子不惜又唱又跳,“花朵們”便眼含笑意,似懂非懂地看著猴戲。
晚上的梔子就像一隻被榨幹了汁的扁柿子,拖著沉重的腳步回到家,開門、開燈、甩鞋、扔包、倒在床上,那就是一個活脫脫的蔫了的氣球。
千年不變,平淡無奇的生活一鋪到底,梔子可以沿著這條沒有波浪沒有曲折的線一直看到死亡的盡頭,甚至可以看到那一方小小的水泥砌成的墳墓。
這天的梔子,下了晚自習已經九點,下了公交車,已經十點。這靠近郊外的城邊的街道,昏黃的路燈下已經沒有多少人影,梔子踩著高跟鞋急匆匆地走著,迎麵走來一個同樣身穿白衣的小女孩,梔子也沒有在意。那小女孩悠閑地昂著頭飄飄然地往前走著,紗質的裙裾在夜風裏飄出好看的弧度,她並不像別的孩子一樣東張西望,也不像一般的小女孩急著回家,她仿佛對身邊的一切都不感興趣,就那樣不疾不徐地直直地往前走,直到走到梔子身邊。
她左手拿著一束梔子花,右手很隨意地抽了一枝給梔子,什麼話也沒說。梔子看到她漆黑的清澈的眼珠裏隻有自己的倒影。梔子鬼使神差地不自覺地伸出了左手,接過她的梔子花,握在手中,也什麼話都沒說一句。
像往日一樣回到家中,梔子將花和包一起仍在桌上,泡了一碗方便麵吃,然後刷牙、洗澡、開電腦。
十一點的鬧鈴響起,梔子揉了揉腫脹的眼睛,打一個嗬欠,關了電腦,躺在床上。關燈之時,卻又看到那朵梔子花,斜斜地躺在桌上,很是可愛,梔子笑了笑,她聞到一股沁人心脾的濃鬱的花香,於是便又下床去拿了那朵梔子花過來。
還是睡吧!不休息好,明天可怎麼去和小搗蛋們“鬥智鬥勇”,怎麼去和教案作業們玩“堅持到底”呢?梔子默想著,沉沉進入了夢鄉。
沉睡的梔子見到一片耀眼的白光,那白光射在身體上暖洋洋的,將靈魂從身體中剝離,靈魂輕如羽翼,隨著白光裏飛舞的七彩泡泡飛起,頭上是蔚藍的天,和煦的陽光,耳邊是呼呼的風聲,空氣裏是很濃鬱的梔子花的香味。她又看見了那個給她梔子花的小女孩,她長著白羽的翅膀,身體也在這一片夢幻的白光裏飄蕩,她臉上是溫暖甜蜜的微笑,紅潤的臉上有兩個深深的酒窩。
這是遇見了天使嗎?這是要去天堂嗎?那小女孩還是像白天那樣不快不慢地飛著,看到梔子走近了,她又飛一段,看到梔子趕不上了,她又停下來,似乎在前麵等待著梔子。梔子又疑惑又高興地高聲喊道:“嘿,你是天使嗎?”
小女孩並不回答,隻是回頭又望了梔子一眼。她轉過身去,進入一個黑黑的隧道,梔子站在洞口,還在猶豫,是不是應該進到這樣一個神秘的洞中。這時洞內射出一道刺眼的白光,不僅將梔子的靈魂淹沒,連聲音也給打得七零八落,梔子的靈魂被光攝走,失去了知覺,靜靜地沉入了無底的黑色的深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