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往日對我悉心嗬護的種種好如燦星般閃過我的眼簾,我的朱哥哥不會是這樣的人,但事實就在眼前,他親言這個事實叫我如何能不信?當年他十六歲完全能理解朱仁博所作所為,他卻保持了沉默。
我隻覺如遭五雷轟頂,芷萱是不是也知道這件事,是否也像朱哥哥一樣心存愧疚?原來上次見她失落的神情不過是因見了我而感到愧疚的心態。於我而言,這不過是他朱家的一個騙局,在父親踏進京城那刻就已經謀劃好的計謀,而我們不過是成為無辜犧牲的物品。當年的皇帝早已察覺朝臣有異心,貪汙案不過是個幌子,他泱泱大儸不能出了這樣叛國的醜聞。他即位尚不久,所需內政力協,自然不能公然殺了這些對他有利用價值的人,那麼,皇帝他當年是明知道朱家和李家暗中相勾,卻默認了這些人找替死鬼的做法。
難怪他力拒黎曦提出的婚賜,是因為怕我遷怒到黎曦而處心積慮留在他身邊伺機報仇嗎?他是一國之君,身邊高手無數,如雲如林,不可能不知道我是何人之女。當年爹爹死後不到兩天,曾有人暗中派人傳聖諭說爹爹可追封為禦商,那時我們舉家傷心欲絕,哀哀自泣,無心理會這勞什子聖諭,娘親亦是哭得渾渾噩噩下胡亂接了聖旨,我猶記得奶奶那句怒言“人都死了,還封什麼禦商,這樣的昏君,害了我的傾兒~”後來爺爺死命的堵住奶奶的嘴,那時年歲尚幼,但我知道爺爺害怕奶奶胡言再招致殺身之禍。現在看來,爺爺其實早就看清了形勢,知曉事情的來龍去脈。爺爺年歲大,年輕時走遍四方,觀人觀事他最清楚不過。我終於知道爺爺為何在最後時光那麼沉默,對他而言,生活不過所迫,人生世事皆不能如自己所願去進行,災禍來臨想擋也擋不住,我們不過是普通的賤民,於整個國家來說命如螻蟻,犧牲一個不算什麼。爺爺臨終前交付的話完全與娘親和奶奶所交付的大相徑庭,我猶記得爺爺尚存一縷氣息斷斷續續拉著我和煜兒說完他人生中的話,“人雖輕微,卻萬不能自賤,但也萬萬不能高估自己。人生本如孤舟一葉,順,則暢;逆,則亡。爺爺不求蘇家將來多麼光耀門楣,但求我的孫兒們一生平安足矣,切記莫要複仇!否則隻能如覆水般循環重蹈,若能平靜,便可一生安寧。”我知道爺爺這是傾盡最後一絲遊息也要把這話說給我們聽,爺爺終撒手人寰,隨父親去了。
我渾噩不知如何出了房子,朱哥哥並無走到那佛像查看,言語一番後就立身而去,那曾經熟悉,給我安全的背影,現在確是如此渺茫,甚至到我記不起他是誰,錐心之痛莫過於自己深信的人背叛了我。
待我完全醒過神來,我才發現自己躺在黎曦的懷裏,他滿是擔憂之色,道:“煥兒,忘了今日之事吧,或許昶兄也是蒙在鼓中才…”
“曦,不可能,他若是真不知情又何以在他的母親麵前禪疚!若他沒參與此事又何須十一年來愧疚自責?!他們是殺了我爹爹和娘親的仇人啊,還有,還有我那無辜的外祖父一家。”我憤怒紅著雙眼猛然脫開他的懷抱,失聲痛斥道,我怒不可遏的想要立馬殺掉朱仁博,但想到爺爺臨終遺言,我又強製著心中的仇恨,黎曦緊緊抱住我,柔憐著我道:“我知道,當年我派了人去保護你們,卻來遲了一步,對不起。你發泄吧,今日想怎麼哭就怎麼哭,隻要別傷害了自己,別讓我擔心,好嗎?”他憐惜的拭去我汩汩流淌的淚水,握緊我因心中觸痛而憤怒到抽搐的手,說:“但是,若現在除去朱仁博恐怕不行,現在李太傅勢力龐大,父皇此刻也不便出來絞奸殺賊,母後尚在昏迷中,二皇弟雖表麵上無野心,但他暗中積累了多少兵力我不得而知。師傅和外祖父正想找出他們到底糾合了哪些我們所不知道的勢力,隻怕皇弟亦是為了那塊鳳凰紫玉而下定決心囤積兵力,想一舉雙得。”我驚道,難怪師傅給夏宰相的那封信,宰相看了後會這麼震驚,黎曦又說了,“父皇,是為了天儸才不得已易容隱退身後,洛妃他們的野心早已彰顯,隻有父皇裝得頹廢不堪,讓他們以為有機可趁,我們方能一網將朝內野黨殲滅絞盡。”他望著我,似乎身心疲憊,我心疼他身為皇族子嗣身不由己其中不知隱忍幾許,我欲張口,他又說道:“煥兒,能再見到你是上天的安排,希望在我孤助之際,別做出讓我擔心的事。你,父皇,母後,都是我不可缺少的一角,若沒了你們我將不存。縱使你的殺父仇恨再大,也請暫擱一旁好嗎?就目前而言,我們尚無把握能覆了這窩禍水,所以這個時候你千萬不能再出事,否則我…”我趕緊用手堵住他的嘴,我不許他說出不吉利的話,他的一番言論,我徹底對皇帝沒了恨心,正如爺爺所說“若能平靜,便可一生安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