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山粘在她後麵5、6米遠,小心翼翼地說道:“哎,我哪裏得罪你了?”
傅智沒有回頭,一邊走一邊回答兩個字:“沒有。”
金山大惑不解了:“那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呢?”
“沒有。”
“那你為什麼不肯跟我說話呢?咱們畢竟是緊密鄰居。過去我對你怎麼樣,你心裏沒數嗎?我家買了電視機,我是第一個請你去看節目的,錯不錯?”
春節前夕,黃根富跟鎮裏一個熟人買了一台二手的9吋黑白電視機,這在湖濱村還是第一家,十分新鮮,具有非同尋常的魅力,當時轟動四鄰,來看稀奇的人很多。金山第一天就請傅智去欣賞節目。後來,傅宏來看了一下,就不客氣地對黃根富、胡玉琴說,“你們兩口子玩物喪誌罷了,不要影響家裏的高中生。”夫妻倆覺得其言有理,就跟金山約定,隻能星期六、星期天的晚上開機,白天不準再看,有空要多看看書。
傅智被爸爸勸阻,也不再來蹭節目。
這時,傅智有些觸動,並沒有覺得金山可笑,說:“我也沒說不是鄰居。”
金山連忙順杆子爬上來:“對呀,我們應該正常交往,不應該仇人似的,話都不說。”
傅智卻道:“鄰居就非要說話啊?”
“沒有深仇大恨,當然應該說話。”
金山說話間漸漸靠了上來。
“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的太多了,可有些話不敢說。”金山故弄玄虛。
傅智迎頭一棒打來:“那就別說。”
“但我憋的難過。”金山顯出一副可憐相,跟傅智並肩而行,低頭看著路麵。
傅智冷笑:“很簡單,憋的難過就說。”
金山臉紅了,壯起膽來,低聲囁嚅:“我寫了一封信,把想對你說的話,都寫在裏麵了,給你自己看吧。”他從衣袋裏掏出疊成方勝的信,想遞給傅智。
不料傅智勃然變色:“金山,你胡鬧!我們現在隻能安心學習,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你趁早收起來。”她覺得煩熱,加快腳步,一邊解開外衣的扣子。
金山慌忙追上去,責怪自己冒失,說你千萬不要生氣,咱們還做好鄰居、好朋友,又再三懇求她原諒。
傅智氣消了些,隻顧目不斜視地趕路,一個字不答。
金山心裏不服。我費盡九牛二虎之力,絞盡腦汁,刮盡枯腸,花了6個晚上,一共寫了7稿,才湊出這麼一封情真意切、辭藻華麗的信,就像小母雞的頭生蛋,好不容易掙出來的,還帶著一點鮮血呢,怎麼能白白放棄?於是,他就跟傅智扯些班上的閑話,引得傅智開顏一笑;一會又指點路邊橫豎成行的白楊樹、遠處青茫茫的藕田,誇張地讚揚景色好看,分散她的注意。最後趁其不備,悄悄地把信揣進了她的上衣下擺斜插口的口袋裏。幸喜傅智一點也沒察覺。
他高興地舒了一口氣,心想,她讀了我的信,說不定就被我的真情實感、深情厚誼和優美文采打動了。他暗暗得意了兩公裏。接近西蕩,他主動退在後頭,跟她拉開半公裏,讓她先行歸去。
晚飯後,他和爸媽在堂屋看小電視機播放《西遊記》,正看得如癡如醉,手舞足蹈,聽見傅智在門外叫他:“金山,你出來一下。”
金山覺得她聲音如常,不禁喜漫心頭,胡玉琴剛剛催他快出去,他已經兩步蹦到了門口。見傅智站在月光下,他興奮地低聲問:“有事嗎?沒事來看電視。”一麵細看傅智臉上的表情。
傅智臉上淡淡的,說:“我想請教你一道數學題,到我家去行嗎?”
“行,行,行!”他滿口答應,想靠近傅智,見她轉身走了,便追了上去。
胡玉琴興奮起來,小聲跟丈夫嘀咕:“德光沒戲了,他們兩個人要是好起來,才斬呢!”
黃根富嘴向電視機一撅:“看孫猴子打妖怪。”他雖不多話,心如明鏡,認為金山配不上傅智。不切實的事情,就不應該去做。但他也不願意阻擾妻子的多嘴多舌。
金山喜滋滋地跟著傅智,心裏卻有點擔憂,萬一我解答不了她的難題怎麼辦?便給傅智打預防針:“珍珍,數學是我的弱項,要是幫不了你別怪我,啊?”
傅智嗯了一聲,不再說話,領著金山一直走進自家堂屋。
金山進門瞧見傅宏、何德香站在日光燈下,桌上沒有書本,頓時感覺不對勁,見傅宏沒來由地關上了門,就更加緊張,可眼下沒有退路,隻好招呼了二爺、二娘,垂手站立。
何德香亮出手掌,掌心有一個方勝,和顏悅色地問金山:“這是你揣在珍珍口袋裏的吧?”
金山臉烘地一熱,紅到耳根,隻恨地麵沒有一個大洞好鑽,隻怪自己沒有孫悟空的本領,能變成小蟲子飛走,萬般無奈之下,隻好蚊子似的嗯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