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光把小船劃到自家碼頭係好，返回家中。
父親、弟弟上班未回，杜玫帶小韜在小賣部守店，家裏隻有母親。
他覺得終身大事到了關鍵時刻，要分秒必爭，不能拖延，而且，勝敗在此一舉，容不得自己猶豫不決，畏縮不前。於是，他直言不諱地告訴母親，剛才我去接傅智了。
張仁英深感意外，在灶後一邊給他燒水，一麵抱怨他偏要跟老子作對。
德光渾身濕漉漉地站在灶邊，跟母親推心置腹地談心，從小時候就喜歡傅智談起，談到讀高中時如何請玲玲做紅娘，傅智讀大學，他又如何每周一封信，一直聯係到今天。最後說，我們的感情絕不會動搖，更不會放棄，請媽媽和爸爸理解、支持。
張仁英被兒子的真情坦白吸引、感動。許多事情她是第一次聽說，覺得可笑就解頤，感到難過就流淚，認為荒唐就苦笑，最後聽他說出傅宏的兩個條件，卻有些惱火，但看見德光滿臉期待的神情，又不忍心責罵傅宏，讓兒子難堪。她歎了一口氣，說：“兒仔，媽可以讓步，你老子肯定不會，我勸你抓把鹽揉揉心（15）算了，珍珍那丫頭有什麼了不得？不就是學個醫嗎？外麵比她好的姑娘多得很呢！隻要你願意，明天媽媽就能讓你去相親。”
德光十分懇切地說：“媽，兒子27歲了，沒有喜歡過別的女孩，就喜歡她一個，跟她已經有20年的感情基礎了，別人是無法代替的，這不是條件好不好的事情。”
母親說：“感情算什麼？我跟你爸結婚前，隻見過兩麵，結婚以後不也過的很好？”
“媽，30年河東30年河西，我們這一輩人跟你們不一樣了，我們是有條件早認識早建立感情的，而且已經這樣做了。樹根紮得很深，再挖出來，傷筋動骨，一輩子都會痛苦的呀！跟一個沒有感情基礎的結婚，假如性格再不對，經常雞爭鴨鬥，那日子過的還有什麼意思呢？”
“唉，我說不過你，你跟你爸一樣，嘴都能說，半斤對八兩，針尖對麥芒，你能說服他嗎？”
“媽，隻要你幫助兒子說話，爸的工作不會做不通。你們有兩個兒子，傅宏隻有這個領養的閨女，他的要求也可以理解，應該同情。”
“你呀，還沒做他女婿就替他說話了，真結了婚，還不把自己的爸媽丟到腦勺後頭去啊？”
“媽，你和爸是我生身父母，我血肉骨頭都是你們的，怎麼會忘記你們的恩情呢？”
張仁英動了感情，顫聲說：“兒仔，我們哪裏指望你們報什麼恩，還什麼情？隻要你這一輩子過得快活如意，媽還有什麼好說的？你放心吧，媽支持你。等你爸回來，讓我先跟他說。”
“媽，謝謝你！你就是我的‘東風’。”德光激動得第一次拉住媽媽的手親了一口，母親被親得熱淚盈眶。
傅智舒舒服服地洗了一個熱水澡，便到敞棚下歇息、喝茶，一邊跟爸媽報告了去衛生局的經過。
夫妻倆聽了，頓時涼了半截，對視著默然無言。
傅智安慰爸媽說：“我靠家工作，也有好處——方便照顧你們。我學醫本來就有幫助媽媽解除痛苦的願望，離家太遠，萬一媽發病了，想找我還麻煩呢！”
傅宏很不悅，說：“你不是家庭醫生，不能這麼考慮事情，必須有長遠打算。人往高處走，你要多看病人，提高技術，還是應該爭取到條件好的地方，起碼到東湖衛生院。再說，你也得為建立小家庭著想。”
何德香接道：“珍珍，你爸說得對，馬上我就去找你大姨父，請他想想辦法。他現在是鄉農技站站長，大小是個官，應該能找到關係。”
傅宏激動起來：“那就快弄晚飯，吃過了，一家三口一塊堆去，顯得重視。”
傅智內心不想求人，哪怕是親戚，但在委屈自己和惹爸媽不高興二者之間，她自然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
幸好雨早就停歇。晚飯後，月升碧空，柔光似水，土路雖然泥濘，卻看得清晰，無須手電照明。一家三口穿著雨鞋上路了。
雨後，天氣涼爽，德光一家人晚餐罷便各自歇息。德輝和杜玫帶著小韜去西房，老兩口在東房，德光獨自在鍋屋南邊小房間裏棲身。
張仁英關好房門，就跟丈夫談起德光的事，極力渲染兩個年輕人關係悠久，感情深厚，勸丈夫想開點，不要做法海。
李國基聽罷，冷笑道：“哼，這兩個地下工作者，把我們蒙在鼓裏這麼多年，本事倒不小！可你有沒有想清楚？這是讓我白送一個兒子給傅宏啊！世界上哪有這麼便宜的事？不要說我看不慣那父女倆，就是打心眼裏歡喜他們，也不能這樣喪權辱國吧？我們不成了大清朝的西太後了？你想想看，德光是我們的頭男長子，把他給傅家招女婿，我們在熟人麵前能抬得起頭來嗎？跟祖宗也不好交代啊！免談，睡覺。”
他躺到床上，兀自生悶氣。
張仁英見他說得這麼嚴重，料知過不了他這一關，隻能替德光歎息。反正睡不著，就來到鍋屋，把談話結果告訴德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