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唯一沒變的是,拿破侖固守著節儉的作風。書房裏,一張大寫字桌,一張木床,兩個大書櫃,兩個燭台,再加上腓特烈大帝的半身像,這就是全部家當。另一間書房,同樣陳設簡單,隻放著愷撒的銅像。雷米紮,負責為一代帝王做衣服,隻是因為多用了兩萬法郎,就被辭退。新來的裁縫,收到拿破侖親自開具的清單:“也許,我們應該可以用得比這個更少。不要浪費,衣服做好後,我要親自過目,如果沒問題,馬上放入衣櫥。”按照慣例,每季度要做一套禦衣,拿破侖心疼地說:“這衣服穿三年也沒問題的……四十八套短褲和馬甲,如果每套花八十個法郎,那就是三千八百四十法郎……二十四雙鞋,就是三百一十二個法郎。天哪,這也太多了。”不過,他唯一不反對的是,大量訂製襯衣。

雖然拿破侖已經稱帝,但在個人生活上,和當年沒有什麼兩樣,他很少休閑,好像不會享受。可是,宮廷慶典時,他會揮金如土,連同他那寶貴的時間。其實,在這上麵,他真正浪費的是尊嚴和自由。

貴族們再次進宮時,拿破侖已經不再譏諷,反而歡迎他們了。這真是不可思議。當初,他在軍官學校時,對那些貴族同學不屑一顧,如今,卻允許這樣的人擁入科西嘉人的宮廷。曾經與拿破侖誓不兩立,看不起這小個子將軍的蒙莫勒內家族、孟德斯鳩家族、拉澤維爾家族等有身份有地位的家族,如今都來到杜伊勒裏宮。萊茵聯邦的君主們,穿著德意誌服裝出進自由,梅克倫堡人也來大獻殷勤。

如此一來,頭腦清醒的拿破侖竟然在一八零七年做出了一個荒唐的決定:冊封新貴族。他的目的是想把榮譽世代相傳,認為“這是符合常理的事”。最初,隻有勇敢的元帥,能幹的參議員和大臣才能被封為親王、侯爵,這是最高榮譽。可是現在,這些新貴族的子孫們,其中不乏遊手好閑、無所事事、一無所長的人,也都在大顏不慚地享受著先人的榮譽,過著奢糜腐爛的生活。

連榮譽軍團也失去了原有的純潔。開始,隻有對國家有極大貢獻的人,才能有資格成為榮譽軍團成員;現在,無德無功的人,隻要他們是榮譽軍團的後代,就可以繼承這一稱號及其財產。這顯然與《 拿破侖法典 》自相矛盾。新法令頒布時,拿破侖竟然在私人信件中寫道:“隻有才能出眾的人,才有享受自由的權力。我冊封爵位,並不限製門第出身,保護了多數人的感情;我頒布的平民王冠,誰都有可能得到;積極進取的人,才會受到我的器重。我知道,封官賜侯,會使他們具有一定的權力。不過,我比他們都要出色,很快就能重新主宰他們。”

幾個月前,拿破侖還指責弟弟在荷蘭建立貴族製度,現在,他給自己找借口說:“荷蘭人擅長的是經商;而法蘭西是軍事帝國,自然要另當別論。”但是,拿破侖在法國實行軍國主義,無異於為自己埋下了定時炸彈。恢複帝製,同樣是個錯誤。

這樣,很快將有數千名貴族產生,第三代時,則達到兩萬名。這些人於國家無功,自己也沒有真正的實力,隻會高高在上看不起別人。而這,勢必激起民眾的強烈不滿。到時候,積怨甚深,拿破侖將親眼看到自己鑄成的大錯。正是他自己,製造了自己的敵人。

拿破侖曾對一個擁護民主的人說:“你們追求民主平等,但人生下來就是不同的,每個人都會為了自己的利益而奮鬥,甚至會不惜一切。馬塞納,已經大名鼎鼎,仍然要冊封親王,繆拉和貝爾納多特也是如此。他們會為了榮譽奮不顧身。這就是法國人的野心和抱負!”

可是沒過多久,拿破侖對一切都提不起精神,連兄弟們也不能隨便找他談話。對於工作,仿佛也亂了手腳,無關輕重的會可能開個沒完沒了。在楓丹白露宮,他隻允許上演悲劇。這一段時間,他常常半夜起床發布命令,神經總處於緊張狀態,隻有熱水浴能讓他得到暫時的放鬆。胃痙攣發作得越來越頻繁,而且病情越來越重。

青年時代的憂鬱症,在他身上再次重現。大海的怒吼,風的悲鳴,是他經常談到的事物。他的手下們對此難以理解,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變得心神不定。他們怎麼可能理解呢?如今,他的夢想成真,卻感到失望,因為,他對此並不滿意,而且覺得這一切來得太晚。為此,他情緒暴躁,沒好氣地對前來祝賀的人說:“不簽訂君士坦丁堡和約,我怎麼能高興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