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間現代的會客室裏,拿破侖不停地發表著人類是如何活動的演說:“塔西陀從未對事物的原因和動機作充分的分析。人類行為有神秘性,人的心態瞬間變化,這些,他都不了解。作為曆史學家,應該真實地反映人類社會的每個階段,恰如其分地進行評價。哦,我們到這裏並不是為了談論塔西陀的。看,沙皇的舞姿多麼瀟灑!”
為了與拿破侖辯論,維蘭德已經精心準備多時。他要為古羅馬人與麵前的新羅馬人辯護。最後,旁邊的聽眾們都聽得津津有味。拿破侖全神貫注地聽著,在場的人都在期待著他說些什麼。拿破侖像對待一場戰鬥似的,考慮著如何回擊對手。顯然,維蘭德的講話有備而來。為什麼老先生要在這個話題上抓住不放?忽然,拿破侖想到了兩年前與米勒的談話。
最後,一代帝王由衷地說:“這次,我遇到了真正的對手。你是不是為此做了大量的準備?我想,你與米勒先生是有聯係的,對吧?”旁邊的人都笑了,維蘭德也笑著承認:“沒錯,陛下說得很對,正是米勒告訴我的,說您討厭塔西陀。”拿破侖說:“那對我可不公平。”說完,他開始大談希臘與基督教,他知道眼前的老維蘭德是個懷疑派。於是,湊近老先生的耳朵說:“到底有沒有耶穌,我不敢確定。”
征服者與詩人,一個年富力強,另一位德高望重。拿破侖輕聲說,也許世界根本沒有耶穌;老先生則認為,日耳曼人的學識絲毫不比法國人差,並且針鋒相對地答道:“神誌不清的人,才會懷疑是否有耶穌,這同懷疑愷撒是否存在過同樣可笑,難道有人會懷疑陛下還活著嗎?”維蘭德用自己的才智,禮貌地回擊了眼前的帝王,同時維護了耶穌的尊嚴。拿破侖岔開話題,拍著老詩人的肩膀道:“高,我真的佩服您,維蘭德先生!”然後,他大聲對在場的人談起基督教的價值,認為這是國家的屏障。他的談興正濃,可是維蘭德說自己太累了,結束了與帝王的交談。
歌德[16],當時就在旁邊聽著他們的談話。幾天以前,拿破侖與他在埃爾富特曾經交談了一小時。兩人在一間屋子裏會麵,這裏是拿破侖旅行中接見、指揮或者發布命令的地方。談話的過程,仿佛是兩位天才的較量。兩位不同領域的偉人,探討著世界的過去與未來,彼此都對對方充滿敬意。歌德崇尚大自然,把自己與拿破侖的談話看做人生的一件大事。拿破侖對此好像沒有相應的評價。
十年來,拿破侖的豐功偉績,歌德非常欽佩。在他垂暮之年,曾對拿破侖說了許多意味深長的話。就是一百多年之後,也沒有人比歌德說得更透徹。可是,拿破侖對歌德的了解並不算多,甚至不知道歌德對自己的敬佩之情,因為詩人沒有向他透露過這種感情。《 少年維特之煩惱 》,拿破侖讀過幾次,但他認為不過是少年的無病呻吟。德意誌境內也許知道歌德的人並不很多,法國知道他的人更少。當時,歌德並不出名。拿破侖隻知道他寫了幾本書,而且是從朋友們那裏聽說的。耶拿戰爭時,歌德曾任薩克森大公手下的部長,可是拿破侖對此公並無好感。所以,他對歌德的期望值也不高,當然比不了米勒、維蘭德。
與歌德見麵那天,拿破侖正在吃早餐,塔列朗在右,達律在左。忽然,拿破侖看見歌德正從過道經過,就把他邀請進來。當歌德站到麵前時,拿破侖非常吃驚:這是一位年過六十,卻極為瀟灑,精神矍鑠的老人。一時間,拿破侖不知道說什麼,隻是情不自禁地叫道:“果真是個天才!”
這是多麼精辟的評價!拿破侖以前而且今後,也沒有再對誰如此評價過。這是英雄惜英雄,如同兩種不可抵禦的力量,突然相撞,互相吸引,可惜,時間把他們很快地分開了。
歌德做事謹慎,因此當時並沒有把會談的內容記下來。後來,也隻記錄了其中的一部分。
當時,拿破侖對《 少年維特之煩惱 》發表了自己的見解,最後說:“小說的結局有些不盡人意。”歌德回答:“我相信陛下的話。也許,您本來就不希望有結局。”對於這種回擊,拿破侖冷靜地接受了。不過,他繼續說著此書的不足之處,認為維特的結局不隻是愛情的悲劇,野心在其中也起了作用。歌德聽後笑了,接受了這個批評,不過,他說這是藝術家使用的一點技巧,無須對此進行挑剔。拿破侖為自己在文學領域裏取得的小勝利喜形於色。他把話題轉到戲劇,說自己不喜歡描寫命運的戲劇。“什麼是命運!政治會左右人的命運!”拿破侖說這些話時,仿佛在講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