霧靄籠罩了周圍的一切,精神病院雪白的圍牆在月光的照耀下顯得更加白慘慘的,圍牆的鐵絲網猶如一隻野獸的大口在等待著下一個人被送進他那血淋淋的口中。
寂靜吞噬著院旁的那片楊樹林,樹幹上無數的幹枯的眼睛在盯著那座孤零零的院樓,唯有貓頭鷹如嬰兒哭號般撕心裂肺的叫聲在一聲聲的回蕩,卻不見它們的身影。
突然,黑暗中閃現出了一對綠瑩瑩的光,宛若鬼火般一動不動地盯著那隻野獸,良久,他們終於閃動了一下,隱沒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中。
直到貓頭鷹的哭啼聲都已經睡去了,那雙綠火湧動的眼睛才又回歸在了黑暗裏,四下更加岑寂了,熹微的晨光緩緩地漫上了枝頭和圍牆,之間那雙眼睛在金紅的光裏慢慢褪去,終於消失不見了。
精神病院的早餐很簡單,隻有一碗粥和一個素餡包子,由護士一個房間一個房間地送去。
葛天被一聲門響驚醒,一下子坐起了身。
首先映在他眼睛裏的是雪白的四麵牆壁和頭頂的一麵同樣雪白的天花板,正對著的大門是白的,連他的床和被褥都是白的,一切都是那樣的陌生。
走進來的是一個長相甜美的護士,她看起來有二十六七歲,圓圓的臉蛋,鑲著兩隻圓滾滾的大眼睛,一個小小的蒜頭鼻子嵌在當中顯得十分俏皮,而她那薄薄的嘴唇卻又透露著誘惑和嬌嗔。
護士手中端著一份飯食,笑臉盈盈地走了進來,對著葛天輕聲說了一句:“該吃早飯了,昨晚睡得怎麼樣?”
昨晚……昨晚?葛天努力回想昨晚發生的事,可任憑她怎麼努力都想不起昨晚的事情了,他抬起頭望向護士,試探性地問了一句:“我這是……怎麼了?”
護士正要把碗碟放到葛天窗邊的小圓桌上,聽到葛天的詢問,望向了他,回答道:“你生病了呀,昨天被送來的,還記得麼?”
葛天較勁了腦汁又使勁想了想,依舊沒有記起任何的蛛絲馬跡,護士見葛天呆愣愣的並沒有搭話,便繼續問:“你是不是哪裏不舒服啊?要不要把大夫叫來?”
葛天一個激靈,如夢初醒般的冒出了一句話:“我去采訪了呀,怎麼會在這裏呢?這到底是哪兒啊?”
“你記得之前的事?”護士有些驚訝地問。
“我接到編輯的任務去采訪,那個地方好象叫做……西嶺村……對!西嶺村!可我怎麼會在這兒呢?對了,我妻子呢?我生了什麼病?”葛天顯得有些急躁不安。
護士被這一連串的問題給噎住了,半晌都沒有回話,她回憶起了昨天葛天被送過來時的情形,他目光遲滯、雙眼空洞洞的,仿佛什麼都看不見一般,嘴裏一直反複嘟囔著那四句些奇奇怪怪的話。
他不似那些狂躁的病人,他不喊不嚷、不驚不鬧,他也不似那些精神分裂的病人,他沒有斷裂性思維的征象,也沒有思維遲滯或亢進的表現。在晚上查房的時候,護士還路過了他的房間,她眼見葛天依舊是那副模樣,但他空洞無神的眼睛裏竟還滾出了兩行熱淚,她便依稀覺得這個病人與眾不同。
見護士久久沒有答話,葛天便又問了一遍:“您知道我發生了什麼事嗎?還有,我的妻子,他知道我在這兒嗎?”
護士終於回過神來,她的臉上露出了些喜悅的神情:“你還記得之前的事情嗎?你還記得你的妻子?”
葛天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我隻記得去西嶺村采訪,之後的事情就不清楚了。”
護士倏地回想起了昨晚查房後走到樓梯口時聽到的聲響,那聲響窸窸窣窣,並不十分真切,似老鼠在地洞裏來回爬動的聲音,但卻又不盡相同,她仔細聽了一會兒,隱約覺得聲音是從走廊盡頭的房間傳出來的,可終究也沒去追根溯源,如今想起來,她堅信那聲響就是從葛天的這間屋子傳出的。
眼前這個人,看著和尋常人並無兩樣,和昨天送來時截然不同,一定是昨天晚上發生了什麼,她突然覺得有些後悔,當時應該去查看清楚,不該就那麼一走了之,思忖片刻,她試探著向葛天詢問:“你昨晚在幹什麼?”
葛天迷茫地掃了一眼屋子角落,搖了搖頭:“我記不起了,我醒了就看見你了。”
護士更加堅信了,不管昨晚發生了什麼,一定是和眼前的這個人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但當務之急,她必須第一時間通知到他的主治醫生,於是她急匆匆地跑出了門,還不忘回頭叮囑了一句:“你先把飯吃了,我去叫大夫過來看看。”
葛天一直坐在床邊等著,他盼望大夫趕快過來,他盼望著大夫來了告訴他自己的病症並無大礙,告訴他不日就能出院,他盼望著大夫帶來他的妻子,讓她來幫他收拾行當回家。可等了很久,都不見大夫的蹤影,也不見那個護士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