熹微的晨光這一次真正的敲響了葛天的門,葛天緩緩睜開了眼,一串清脆的電話鈴聲生生地刺痛了一下他的耳膜。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他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走到客廳,接起了電話。
“您好,請問您是哪位?”
“……”對方一陣緘默不語。
“您好,聽得見嗎?”
“……”對方以就不作聲。
“你是誰啊,別嚇唬人啊,我可不怕。”葛天的心糾緊了,卻強裝鎮定。
終於,電話那頭飄進了一個若有似無的聲音:“天兒,去看看他吧……”
緊接著,電話進入了忙音狀態。
那氣若遊絲的聲音,雖然無比飄渺,雖然小的像蚊子在耳邊的嗡鳴聲,雖然如同街對麵的人歎口氣那般不清不清楚,可葛天一下就聽出了電話那頭的人是誰,無疑,那絕對是琦彤的聲音。
葛天不會聽錯,那個他從大一開始就癡迷的女孩,那個她無可替代的初戀女友,那個同他一起生活了四載的妻子,她的聲音就算輕的如同羽毛,輕的如同空氣,他也分辨得出。
可還不及葛天問清楚對方所在和事情的經由,電話就兀自掛斷了。
如果那真的是妻子,她為什麼不出麵見自己?她為什麼不站出來辯解自己並沒有死,消除所有親友的疑惑?她為什麼連自己的親生母親都不管了,卻還給自己打著一個莫名其妙的電話?
他所能勉強想到的理由無非兩點,一是妻子真的死了,但她即便死了也放心不下自己,給自己打了這個電話,她努力想維持住自己的身形,可身上的能量卻漸漸消退,她的身影變得模糊、透明,終於消失不見,電話聽筒“嘭”的一聲跌在了空蕩蕩桌麵上。
一是妻子當真死了,卻也沒有什麼陰魂,這一切都是葛天的臆想,他真的神經錯亂,什麼電話鈴聲、什麼妻子的聲音、什麼睡夢清醒,都是在他的世界中滋生的,實際上,他可能還是一動不動地躺在末精神病院的床上,雙眼直愣愣地瞅著天花板發呆。
葛天的心裏亂極了,他怕極了,為什麼非要往壞的方麵想呢?雖然所有人都說妻子已經不在世了,但她的屍體葛天畢竟親眼沒有看到,那些人裏,會不會都多數都向葛天一樣都隻是道聽途說,而未見到妻子的死狀呢?
對啊,如果妻子真的已經死了,那麼她的屍體沒理由不翼而飛,假若妻子還活著,當時人們隻是看錯了,錯把妻子運到了停屍房,妻子在冰冷的鐵盒子中醒了過來,發現自己的腳趾上掛著一個不明所以的標簽,心中懼怕萬分,於是偷偷跑掉了,出於種種原因一時還沒有勇氣站到眾人麵前,也不是沒有可能的。
可歸根到底,這都是葛天的自慰之辭,他不希望琦彤就這麼稀裏糊塗地離開自己,連見她最後一麵的機會都不給自己。
正在他思想之際,真真切切的門鈴聲響了起來,葛天去開了門,門外站著兩名警察,其中一名正式昨天來到葛天家裏調查情況的那位。
“同誌,您好。”另外一名警察首先說道。
“還是為著琦彤的事麼?”葛天問。
“啊,那件事情我們還在調查,今天來是為了另外一件事,您的父親……他離世了。”這名警察接著說。
“今天早上我們接到一個匿名電話,電話裏說葛老爺子剛剛離世,家裏隻有他一個人,請我們幫忙聯係他的兒子。”
葛天呆愣了片刻,突然想起了淩晨三點的那個奇怪的夢,父親弱弱的呼喚聲還依稀縈繞在他的耳畔。
“您說我爸他……沒了?……”
“今早我們接到電話後去了他的住處,發現老爺子已經斷氣了,他靜靜地躺在床上,好像是因為腦出血。”昨天來的那個警察說。
葛天的心狠狠地揪了一下,半晌無語,他恍然大悟,昨晚,父親分明是來向他辭行的啊,他努力地回憶著父親曾對他說了什麼,可唯有父親對他的一聲聲呼喚回蕩在耳際。
他都說了些什麼,父親臨走時對他說了些什麼,葛天想的頭都開始疼起來。
他說:“小天……”
他說:“我要走了?”
他說:“你自己要保重?”
他說:“我不想你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
不!這些,他都沒說。
除了喚自己的名字,他還說……他還說他見到了琦彤!
如果父親真的見到了琦彤,而那時在他彌留之際對自己的囑托,那麼琦彤十有八九也不在世了。
葛天剛欲燃起的希望又像是一團微弱的火苗,“噗”的一聲熄滅了,隻剩下了嫋嫋煙灰在升騰著飄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