餘琦彤原本的號碼被銷號了,這段時間一直也沒辦新的號碼,所以葛天隻好獨自坐在家裏等,他覺得身體裏就像有一隻蟲,不停啃噬著他的骨髓、吸吮著他的精血,沿著骨頭縫爬進爬出,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將他的五髒六腑都啖食一空。
十分鍾過去了。
二十分鍾過去了。
三十分鍾過去了。
一個小時過去了。
餘琦彤依舊沒有回來,葛天如坐針氈,他覺得現在一刻都耽誤不得,他恨不能立時生出一雙翅膀飛到那個叫做綠苑小區的樓前,看看錢落落正在謀劃著什麼不可告人的勾當。
葛天在客廳裏踱著步子,他的胸腔裏燃燒著熊熊烈火,勢要把他整個人都點燃,他困惑、他焦急、他彷徨、他憤怒,他更加堅信了與錢落落重逢的那一刻起,他就被一個巨大的陰謀籠罩著,就像是一堵厚重的牆,隔斷了一切與外界溝通的希望、阻攔了所有到達他麵前的陽光。
謊言,在真實中生根發芽;陰謀,在偽善裏枝繁葉茂。
而錢落落,就是給謊言和陰謀源源不斷供給養料的粗壯的根,她的雙腳深深地紮進東北紫黑色的泥土裏,一隻手抓著餘琦彤的腳踝,一隻手伸向了葛天的喉管。
妻子是在近天黑才回的家,她的手裏提了大大小小不下十幾個袋子,一進門就大呼胳膊酸,順勢把鞋甩到了一邊,一屁股就跌坐在了沙發上。
“你這是去買菜了?”葛天半開玩笑地問道。
“我在市場碰到了之前的一個同事,就跟她敘了敘舊,順便去買幾件衣服怎麼了啊?”妻子沒好氣地回答。
“你看最近咱們家發生這麼多事,我是擔心你,對了,我要出去一趟,既然你回來了,就好好休息,不想做飯就叫外賣吧。”葛天隨意抓起了衣架上的一件外套。
“我才剛回來你就走啊,去哪兒啊,這麼急?你吃飯了嗎?”餘琦彤關切地問。
“我一會兒在路上買點什麼吃,是出版社臨時有事情讓我過去一趟,十點前就能回來,不用擔心我。”說完葛天就拉開了大門,在關上門的一刹那,他仿佛聽到妻子的聲音飄飄忽忽地從門縫擠了出來——
“小天,你可別騙我……”
那聲音若有若無,淡淡的,輕輕的,好像一片雪花,在碰觸到葛天耳廓的那一瞬就化作了一團霧氣,消失得無影無蹤。
葛天愣了一下,喊了一句:“琦彤,你說什麼?”
沒有人應答。
大概是聽錯了吧,葛天現在腦子裏亂糟糟的,他迫切需要知道錢落落的底細,他有責任和義務挽回這破碎的局麵,他有權利過回他原本平靜的生活。
在到達綠苑小區的時候,天已經徹底黑了,小區裏隻有稀稀落落的三兩個暗黃色的燈,一幢幢樓房被淹沒在了深沉的暗夜裏,默默佇立著,就像是一個個身形高大的人,他們的臉伸向了更深邃更陰暗的空間,各懷鬼胎,看不見他們的表情。
葛天好不容易找到了3棟樓,樓上沒有門牌,他是通過旁邊兩棟樓房推測出來的,破舊的鐵門虛掩著,葛天一推,整棟樓都發出了一聲巨大的呻吟。
“吱嘎——”
葛天狠狠地跺了幾下腳,樓裏黑洞洞的,沒亮起一絲光亮,倒是一股腐臭的氣息瞬間包圍了他,葛天覺得他好像是一塊肥碩的肉掉進了一個張著血盆大口的怪獸嘴裏,不消一刻他就會被粘稠的胃液吞沒,最後連一根頭發絲都不會剩下。
可他隻能硬著頭皮往裏走,他知道,越往裏走,離死亡越近,也離真相越近。
葛天打開了手機的手電筒,一束白的刺眼的光登時照亮了四周發黴的牆壁,在正對大門肮髒的牆上,用紅油漆刷著一個巨大的數字——1。
紅油漆厚厚的覆蓋著,滴落在了牆的各處,像是噴灑上的凝固已久的血液。
葛天看清了這棟樓的格局,這裏每層有三戶人家,從左向右排,依次是101,102,103。
樓道裏沒有窗戶,即便是白天整個樓裏也宛如陰森的地道一般,不見天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