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一秒,有無數的人降生,又有無數的人死去,你我都不在這一秒,因為我在寫這個故事,你在讀這個故事。
這一秒,世界的一半是明亮,世界的一般是黑暗,不用怕,你在明亮的這邊,晨曦正緩緩降臨,黑夜正漸行漸遠。
這一秒,隻有一個我,隻有一個你,你不用擔心會有一個不是你的你在替你做著什麼事情,認識著什麼人,或者計劃著什麼暗無天日的陰謀。
也許,這個世上確實存在另一個你,隻是現在的你正一無所知。
葛天收到了“你真的是你嗎”的回複,那是他做夢都想不到的一個地址,京西區黃埔大道601號皓月編輯部旁的那麵禿牆。
葛天不是怕禿牆,而是那個地址分明是他一直以來維持生計的編輯部,那是很多年收留他稿件的唯一地點,也是他一年當中去的最多的一個地方。
他萬萬沒想到,會看到這樣一個地址。
編輯部位於一棟老式的辦公樓裏,樓裏甚至沒有電梯,隻有一條窄窄的樓梯,從地下一層一直延伸到那光禿禿的樓頂,樓頂上有一個紅色帆布的座椅,積滿了灰塵和細小的石礫。
編輯部的側麵是一個廢棄的樓房,好多年來他都一直孤零零的站立著,像是一個行將就木的老人,他在等死,等待著自己轟然到他的那一天,那是他生命的終結,好結束他這慘淡的一生。
一直以來葛天都沒有刻意去關注過這棟廢舊的老樓,因為他和其他奄奄一息的老樓一樣,勢必會迎來壽終正寢的一天,這與你的主觀意識並無半點關聯。
可是現在,葛天不得不努力回想起那顫巍巍的灰色牆丕了,由於在某個潮濕的夏天那老舊的牆皮曾經掉下來砸到過路人,樓的周邊一直圍著一圈隔離帶,示意人們不要接近他,以免受傷。
有一次,葛天上班時路過那棟樓房,他看到隔離帶上貼了一張紙,用大大的紅色字體寫著一個公告,內容是關於拆遷他的事宜,但那之後,事情便不了了之了。
還有一次,葛天談完工作回家時路過了那棟樓,他看到樓頂上有一條白色的飄帶,正隨風浮擺,葛天仿佛聽到了風掀起那布條呼啦啦的響聲,像是一座巨大的招魂幡。
還有一次,由於路麵檢修葛天不得不從樓房的後麵繞過去走,他看到樓房尾巴那裏有一扇黑洞洞的門,與其說是門,不如說是一個門形的窟窿,葛天瞬間感受到了一股不知名的涼意,好像是從門裏吹出來的陣陣寒風,涼颼颼的,不斷地灌進葛天的領口,他周身一顫,便快步走開了。
至於那牆上究竟寫著什麼,葛天用力回想,卻什麼都記不起來,那棟樓一直以來都默默注視著這些年複一年奔波往返的路人,他對他們了如指掌,而他們對他卻一無所知,這是多麼令人毛骨悚然的一件事啊。
那暗處的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你,可你呢?卻心安理得地過著放心舒坦的日子,甚至還悠然自得地上班、下班,睡覺、吃飯,約會、纏綿,你單純地以為這是一個隻屬於自己的私密領域,可結果呢?你不過是那雙眼睛下眾多連續劇其中的一幕而已。
那條白慘慘的飄帶,是那人伸長了的耳朵,而那個黑黢黢的門洞,則是他深不見底的瞳孔。
葛天想起了和他對視的一幕,自己盯著她,他注視著自己,如同你和門外的人隔著一道鐵皮,在貓眼裏眼珠對眼珠,你以為門外沒人,因為你看到的隻有一片漆黑,但是門外的人清楚,你看到的其實是他漆黑的眼珠,你以為他不存在,他卻實實在在感受到了你的存在。
換句話說,你不信鬼的存在,可你怎麼不知道,他們此刻就站在你的身後,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病死的有橫死的,有死前無意中見到了你的,有死後才撞見了你的,有你的朋友害死的,有你害死的……
他們可能一直在跟著你,但是你卻安逸至極。
你看電視的時候,他們在看著你。
你看報紙的時候,他們在看著你。
你逛街的時候,他們在看著你。
你睡覺的時候,他們在看著你。
你睡了,可他們不會睡。
但是你卻看不到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