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A棟101室的女人(八)(2 / 2)

琪琪想了想,她的眼裏泛起了晶瑩的淚花,她說:“琪琪和媽媽會變成一個人嗎?那琪琪和媽媽不是都會變得很孤單很孤單嗎?”

媽媽把女孩攬在懷裏,左右搖擺著身體,女孩感覺好像是身處在一個溫暖的搖籃裏,連風都變成了暖暖的橘色。

媽媽說:“琪琪永遠不會離開媽媽,媽媽也永遠也不會離開琪琪。”

畫麵飛速變換著,卷軸上出現了一篇書寫的工工整整的作文,作文的筆體很幼稚,一眼就看得出是小學生寫的,作文題目是:我最愛的人。

以下是作文的內容。

我最愛的人是媽媽,媽媽的頭發很長很長,比爸爸做的麵條還要長,媽媽的鼻子很高很高,比我們家的樓還要高,媽媽的手指很細很細,比燒烤的竹簽子還要細,媽媽很愛我,我也愛媽媽,媽媽說,有一天我會離開她,去到一個沒有媽媽的地方,要是真的有那麼一天,我希望,我可以帶著媽媽一起走……

作文的最後一行,字體一變,變成了大人的筆跡,那是一行血紅的大字,最後一個字上還暈開了一朵殷紅的花。

女孩的媽媽想起來了,那是女兒期末考試的一張卷子,那天女兒興高采烈地跑回了家,把卷子舉得高高的,得意地說:“媽媽,你看我語文得了滿分,老師還表揚我作文寫得好哩!”

她當晚就把那篇作文讀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眼睛裏蒸騰出的水汽模糊了她的視線,她才把卷子放下,用平時做賬的那隻紅色鋼筆在作文的最後一頁寫下了這樣一句話:

以後,琪琪去哪兒,媽媽就去哪兒。

這是卷軸上的最後一幕。

聽說,人死的時候都會看到生前最寶貴的一個片段,有的人稱之為走馬燈。女孩的媽媽緩緩閉上了眼,她答應過女兒,永遠不和她分開。

小區的一個下水道旁,有一隻黑貓在舔著爪子,它的爪子很髒,舌頭也很髒,不知道爪子弄髒了舌頭,還是舌頭舔髒了爪子。

那些尋人啟事,沒有人去揭,也沒有人願意去碰,它們有的已經發黃卷邊了,有的早已掉到了地上,還有的糊在了誰家的窗戶上,死死扒著床沿,怎麼都揭不掉。

離遠看去,它們就像是漫天遍地的紙錢,隻不過,這些紙錢上都印著一個個小腦袋。

你見到過比這更驚悚的畫麵麼?

葛天愈發覺得恐懼了。

他花了兩千七買了一個高倍望遠鏡,架在了自家的窗台上,鏡筒調得很低、很低,正對著對麵A棟樓的樓口。

他要看看,那個女人是怎麼殺害這些無辜的孩子的。

太陽西斜,人們陸陸續續地回來了,他們都在交頭接耳地走著,還不停地左顧右盼,看著周圍的動靜,估計是和葛天一樣被嚇怕了。

那些領著孩子的家長緊緊攥著孩子的手,有的索性就把他們抱在懷裏,讓他們的心髒處在離自己最近的位置上。

一人男人進了A棟樓,他叼著個煙卷,渾身煙霧繚繞的,像是騰雲駕霧的神仙。

一個老太太進了A棟樓,她的腰彎的很低,拄著個木頭拐杖,就那麼挪啊、挪啊,艱難地邁過了台階,還差點摔一個跟頭。

葛天數著,一個人,兩個人,三個人,四個人……

有些人他見過,有些人他沒見過,他從不知道,A棟樓裏住著這麼多戶人家。

葛天已經連續蹲守了八個小時了,他端著一碗泡麵,伸了伸早就麻痹了的腿,打了一個長長的哈欠,他的眼皮就像500斤的秤砣那麼重。

猛地,他坐直了身,又把望遠鏡重新對準了A棟樓的樓門口,那個女人,她回來了!

她依舊是懷抱著一個嬰兒,她的腳步還是那麼輕飄飄的,像無聲電影一樣的飄進了A棟樓。

葛天把望遠鏡慢慢往上移,對準了二樓走廊上的小窗子,他在心裏默默祈禱著,千萬不要坐電梯,千萬不要坐電梯,千萬不要坐電梯啊!

完了,她並沒有走樓梯,二樓走廊的窗子裏一片漆黑,二樓的燈沒亮。

正當葛天要放棄的時候,一樓那個常年都拉著黑色窗簾的屋子突然透出了一點燈光,葛天的眼睛又亮了,那個屋子亮起燈的時間正是女人走進樓的幾分鍾後,如果他沒猜錯,女人此時正躲在一樓那個烏漆抹黑的窗簾後頭。

他徹底知道,女人住在哪兒了!

葛天思慮再三,他決定直接去找那個女人問問清楚。

這會不會是他做過的最瘋狂的一件事兒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