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清明死了,他的死相很難看,滿身滿臉是血,連兩個眼珠子都掉出來了,隻剩下了兩個黑洞洞、血淋林的眼眶。
在陸元旦把兒子的屍體從警察局領回來的時候,外麵正下著瓢潑大雨,雷聲轟鳴,雨水磅礴,天地間一片昏暗。
警察對陸元旦說,肇事者駕車逃逸了,現在警方正全力追查他的下落。
陸元旦卻什麼都沒說,他溝壑縱橫的臉上,沒有憤怒,沒有憎恨,沒有悲痛,那些深深淺淺的皺紋,似乎清楚地勾勒出了兩個字——絕望。
陸元旦仿佛覺得,自己的人生在兒子去世的這一刻,就已經到頭了那個肇事者,即便是被繩之以法了,兒子的命還是無法挽回,那又有什麼意義呢?
把兒子的屍體領回去以後,陸元旦就把他安置在了沉香市唯一的一個殯儀館裏,因為他和妻子還有一件大事沒做,那就是在下葬前給兒子找個媳婦。
陸清明是單身,非但沒結婚,甚至連女朋友都沒往家裏領過。
每每想到在底下孤苦伶仃的兒子,陸元旦的心就狠狠地一酸,不自覺地落下淚來。
必須得抓緊時間把媳婦找著。
沉香市的陰婆不少,但靠譜的卻沒幾個,如果沒有門路,還真難找到法力高深、手段嫻熟的陰婆。
陸清明動用了所有熟人的脈絡,終於在兒子去世後的第三天找到了一個口碑不錯的陰婆。
當天,陸清明和妻子就火急火燎地跑去和陰婆見麵了。
陰婆的家住在沉香市郊區的一個老舊小區裏,小區的四周都是殘垣斷壁、磚塊土坯,到處都灰突突的,很是破舊不堪。
聽說原本這塊地是被開發商承包下來要擴建高層建築的,可臨近破土之日,開發商卻攜款潛逃了,隻留下了這麼一塊被刨得麵目全非的土地。
在廢墟裏,陰婆所住的那棟樓就顯得格外醒目。
小區的大門已經不複存在了,因此,小區的名字我們也不得而知。
陸元旦拉著妻子走到了樓下,掏出手機,給陰婆撥出了電話。
電話很快就被接起了,是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喂?您哪位?”
陸清明急忙說:“我是先前約好來給我兒子找媳婦的,我姓陸,您是陰婆吧?”
“我是,你到哪兒了?”
“我就在您樓下。”
“拿上來吧,我就住在七層左邊的那個門。”
“謝謝您,那我現在就上去了。”
把電話放回了上衣口袋裏,陸清明對妻子說:“七樓,左邊那個門,她讓咱們上去。”
妻子說:“那快走吧,兒子還等著呢。”
其實在來之前,老兩口並沒盼著能給兒子找個多麼漂亮、條件多麼好的媳婦,這一趟,著實讓他們意外之極。
七樓,左手邊的門正半掩著,看樣子是陰婆特意給他們留的門。
陸元旦站在門口朝裏問道:“請問陰婆在嗎?”
屋裏立馬就有個女人回應:“進來吧,門沒鎖。”
陸元旦就拉著妻子進了屋,順手帶上了門。
房間裏黑漆漆的,大概是老樓的緣故,采光並不是很好,四麵也沒什麼窗戶,都是發黃發黑的牆。
“你就是那個陸先生吧?”一個女人背著光向門口走了過來,陸元旦隻能影影綽綽地看到她那並不纖細的輪廓。
“你們叫我七婆就好,別陰婆陰婆的叫,聽著老不舒服的。”她說。
陸元旦看不清她的臉,隻是一個勁地點頭哈腰:“好好,七婆,我們家兒子就麻煩您了。”
七婆說:“這叫什麼麻煩,你出錢我出力,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你呢,為了兒子在下麵有人照顧,我呢純粹就是為了生活,咱們這是互幫互利,不存在誰麻煩誰這個問題。”
陸元旦完全沒想到七婆會說出這麼一番奇奇怪怪的理論,登時愣在了當場。
七婆已經走到了兩個人麵前,這回陸元旦算是看清了她的臉,她長得很普通,眼睛很普通,鼻子很普通,嘴也很普通,一副中年婦女的標準長相,要是把她放在廣場舞的人堆裏,或者放在菜市場那些挑挑揀揀的大媽裏,應該會毫無違和感。
“你們怎麼不進來?”七婆問。
陸元旦好不容易緩過了神,不好意思地說:“對對,進來說,進來說。”
七婆把兩個人讓在了客廳裏的沙發上,自己就拿起一個髒兮兮的茶壺去廚房裏燒水了。
“你們喝什麼茶?”她背對著兩人問。
陸元旦忙說:“不用麻煩,我們不喝,您快歇著吧。”
說實話,這個陰婆和陸元旦想象中的差別甚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