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麼一大清早就玩手機啊?”那是妻子的聲音。
陸元旦急忙按了鎖屏鍵,抬頭順著聲音的方向尋過去。
妻子正拿著鍋鏟、站在臥室門口望向他。
“哦,我看看現在幾點了。”
“你不是有表嗎?”
“我順便看看今天是幾號。”
“今天六號了啊,對了,剛才七婆打電話過來說夜長夢多,今天晚上就給咱兒子把婚事給辦了,讓咱們白天把該準備的都準備出來。”
“這麼快?”
“這種事情不是越快越好嘛。”
“可是我們連那個女孩的底細都還不知道啊。”
“你昨天不是和女方家長見麵了嗎,七婆說兩家都挺滿意的,尤其是女方家,說跟你談得特別好,怎麼,你沒談妥嗎?”
“我不是說這個,你想想看,你現在連對方那個女孩叫什麼名字都不知道,怎麼就把婚事定了呢?”
“我看是你自己想多了吧,配陰婚的事兒,人家陰婆可比你明白多了,陰婆都說了是天作之合,你還在這擔心什麼呢。”
陸元旦不說話了。
他知道自己說不過妻子,一旦是妻子決定的事,他最多也就隻能插上兩句嘴,最終的決定權根本不在他手裏。
他按亮了手機屏幕,畫麵的左上角出現了他自己,那是他的一張證件照,照片裏的他正襟危坐、板著個臉,嘴巴緊緊閉著,眼神裏不包含一絲感情,他的身後是一塊白色幕布,穿的是一件黑色風衣。當時兒子給他創建QQ賬號的時候,他莫名其妙就選了這張照片做頭像,現在看起來,這個頭像特別像是一張遺像,那張臉像極了一張死人臉。
陸元旦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屏幕上的那個加號,點開以後,他就照著傳單上的那串數字仔仔細細地輸了進去,這花費了他快半個小時的時間。
一個猩猩的腦袋出現在了屏幕裏。
腦袋下麵是一個按鈕,上麵寫著:加為好友。
陸元旦猶豫了,他看著那個像人又不像人的腦袋,總覺得那後麵隱藏的是一個巨大的陰謀。
這在個世界裏,他用的是自己真實的腦袋,而對方用的則是一個臉型扭曲、目光狡黠的動物頭像,這讓他的安全感大打折扣。
這就意味著,他在明,對方在暗,對方能看得見他,他卻看不見對方的臉。
他有點後悔當初不應該用這張照片做頭像,這讓他在這個虛擬的世界裏脆弱得不堪一擊。
他盯著猩猩黑漆漆的眼睛,心裏有點發毛。
那個人的名字叫做“在底下安個家”。
底下,顧名思義就是死人住的地界,這個人的網名就已經把自己的職業告訴了每一個要加他為好友的人。
陸元旦打心眼裏想讓兒子能在底下安個家,他想讓兒子死後有個人陪,至少不能比生前更孤單。
狠了狠心,他點了添加鍵。
果不其然,對方加了他好友以後,最先問的一句話是:你好,頭像是你自己嗎?
陸元旦回了兩個字:不是。
他不能這麼快就把自己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在底下安個家:那他是誰?
陸元旦:是我在網上隨便找的圖片。
在底下安個家:那你是誰呢?
陸元旦:我是一個父親。
在底下安個家:我懂了,你的兒子或者女兒不久前剛剛去世吧?
陸元旦:我兒子四天前出了車禍。
在底下安個家:你是在哪兒看到我QQ號的?
陸元旦:在廣告上。
在底下安個家:我沒有印過廣告。
陸元旦:在一張紙上。
在底下安個家:我想起來了,很久以前我好像印過幾張傳單,不過我都丟進垃圾箱了。
陸元旦:你是陰婆嗎?
在底下安個家:我是。
陸元旦:你能給我兒子配成陰婚嗎?
在底下安個家:你兒子今年多大?
陸元旦:三十歲。
在底下安個家:你想給他找個什麼樣的?
陸元旦:找個門當戶對的就行,關鍵是他得喜歡。
在底下安個家:你還找過其他陰婆嗎?
陸元旦:找過。
在底下安個家:她叫什麼?
陸元旦:一個叫做七婆的人,是我妻子的朋友介紹給我們認識的。
在底下安個家:我幹這行這麼多年,從來不知道沉香市還有一個叫七婆的陰婆,你確定是這個人?
陸元旦:沒錯的,她讓我們喊她陰婆。
在底下安個家:你們會不會是被騙了啊?我之前倒是聽說過一個叫七婆的,不過她去年已經死了啊……
陸元旦直勾勾地看著那個“死”字,心裏一下就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