熱水龍頭一直嘩啦啦地淌著水,熱水從杯壁溢了出來,澆到了七婆的手上。
七婆把手一抽,甩掉了手上滾燙的水杯。
熱水流了滿地,地上蒸騰起熱辣辣的水汽。
水杯的碎片在水汽裏搖晃著,碎片和碎片之間相互碰撞,發出了一陣清脆的聲響。
七婆有些不知所措,她立即彎下腰去撿拾碎片,可手卻被燙了一下,一陣鑽心的疼從手指傳到心髒,她猛地縮回了手,將手指放在嘴邊“呼呼”地吹了起來。
這時,一隻修長的手從她的眼皮底下伸了過來,撿起了一塊碎片。
七婆抬頭,正和那人的目光對上。
是那個男的!
他微笑著對七婆說:“阿姨,您沒事吧?要不叫護士來給您包一下?”
七婆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怎麼想的,突然蹦出了一句:“你是小鵬?”
“誰?”那人問。
“我知道你是誰,別裝了,你是小鵬,你是我女兒說的那個小鵬!說,你到底是誰?你來這幹什麼?”
那人愣住了,半晌都沒說話。
“我女兒說你就是當年那個照片上的死人,我活了這麼大歲數,頭一回聽說死人能從照片上走下來的,你是不是裝神弄鬼的,嚇唬我女兒?你究竟安的什麼心?”
那人好像沒反應過來,還是暈乎乎地看著七婆。
“被我說中了吧?做賊心虛了吧?是不是沒話說了?”七婆惡狠狠地衝他吼道。
沒想到,那個人隻是愣愣地回了一句:“你女兒是誰?”
七婆氣不打一處來:“你騙了我女兒,還能不知道她是誰?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欺負我女兒,我就算拚了這條老命,也不會放過你!”
那人這才好像聽出了點兒眉目,他說:“您是不是認錯人了?”
七婆的五官揪成了一團:“你不是小鵬?”
“我不是啊。”那人一臉無辜。
“那你打聽我女兒幹嘛?”
“我沒打聽您的女兒啊。”
“你胡說八道,我都聽見了,你逢人就問,艾琪在哪個病房,艾琪就是我女兒!”
那人頓時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他鬆了口氣,說:“我說呢,您聽錯了,我要找我老婆,我老婆的名字叫賴儀,不是艾琪。”
七婆還是不信,她試探著問:“你真的不是小鵬?”
那人站起身:“我不是啊。”
“你找的也不是我女兒?”
“我都說了,阿姨,我要找的那個人不叫艾琪,叫賴儀,那是我老婆。”
“我不信。”
“您怎麼就一口咬定我就是那個什麼小鵬了呢!”
“那你怎麼證明你不是?”
“您要我怎麼證明?”
“把你身份證拿出來我看看。”
“我這走得急,沒帶在身上啊……”
“你來醫院會不帶身份證?那你拿什麼掛號?”
“阿姨,您怎麼能不講道理呢?我再說一遍,是我老婆住院了,我來找我老婆,我又不用掛號!”
“你老婆生的什麼病?”
“她沒病啊!哎呀,她懷孕九個月了,這不,剛才我正開著會呢,她突然就給我打了個電話,說羊水破了,要我立刻送她去醫院,誰知道我一回家,我鄰居告訴我已經有人把她送醫院去了,我這才急忙跑來,可又不知道她在哪間病房,可急死我了!”
“你不會打個電話問問?”
“我走得急,身上什麼都沒帶,手機落在辦公室了。”
“你不會跟誰借個電話?”
“我老婆新換了個號碼,我記不住啊。”
七婆這次總算有點相信他說的話了。
“您還不相信我啊?”那人焦急的神情並不像是在撒謊。
“哦,對不起啊,可能真是我認錯人了,那你快去找你老婆吧,可別耽誤了。”七婆抱歉地說。
那人轉身離開了。
七婆望著一地的碎片,忽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一個保潔工人推著清潔車走到了飲水機旁邊,對她說:“請讓讓。”
七婆就扶著腰站到了一邊。
保潔工人開始一下下地拖地,她把那些碎片都堆到了牆角,然後就收起拖布,走開了。
七婆等了半天,保潔工人都沒回來收拾那一堆破碎的瓷片。
自從做了這一行以後,七婆變得很迷信。
就在那個男人出現之時,七婆被開水燙了,她的水杯也碎了。
這可不是個好預兆。
她又等了一會兒,保潔工人還是沒有回來收拾,她本想自己撿一撿,把碎片扔進垃圾桶,可想了想,她還是沒再管,回到了女兒的病房。
一見七婆回來,艾琪突然驚喜地大叫起來:“七婆,七婆,我看見小鵬了,他來看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