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錯,七婆見到的那對夫婦,就是霍治的爸媽。
他們拿著兒子的照片來著七婆,是“在底下安個家”的主意。
他們給七婆留下的電話號碼也不是他們真正的電話號,那是一個在街邊保亭臨時買的電話卡,給七婆打完電話後,他們就把卡給扔了。
七婆當然不可能打通那個號碼。
他們看上去要比當年老很多,這再正常不過了,畢竟十二年都過去了。十二年,是一段漫長的歲月,足以讓一個風華正茂的年輕人變得氣虛體弱。
他們雖然老了,可他們還都活著,他們不是鬼。
至於他們拿來的照片和十幾年前的那張毫無差別,也可以理解,因為兩張照片是同一個底片印出來的。
七婆的種種假設和猜想都不成立。
她想了無數種可能性,唯獨沒有想到一點。
徹骨銘心的恐懼,很可能是來自活人惡狠狠的報複。
她以為自己的謊言天衣無縫、滴水不漏,可她的一切行為都在一個人的監視之下。
這個人,叫“在底下安個家”。
它為了給七婆製造恐怖,讓七婆能深切懺悔自己的所作所為,甚至找到了那對十幾年前出現在七婆家裏的夫妻。
他們的住址變了,他們的樣貌變了,他們的電話也變了,可“在底下安個家”就是找到了他們。
他費盡心思讓霍治媽對自己深信不疑,對七婆百般懷疑。
那對可憐的夫妻聽從了它的意見,他們再一次拿著兒子的照片來到了七婆家,他們又說了和當年一樣的話。
這麼做,用“在底下安個家”的話來說,隻是為了讓七婆想起她所做過的缺德事,讓她不要忘記自己的斑斑劣跡,讓她感受到騙死人錢的恐怖之處,讓她後悔自己的所作所為。
目的達成,在兩夫妻神秘消失了以後,七婆變得寢食難安,疑神疑鬼。
那麼,現在問題來了,這個“在底下安個家”究竟是何方神聖?
其實我也不知道。
這個世界上總會有一些東西,它們能看到你的所作所為,你卻對它們的存在一無所知。
恐怖嗎?
當你在伏案工作的時候,它在你頭頂。
當你在和情侶你儂我儂的時候,它在你頭頂。
當你在昧著良心賺黑錢的時候,它在你頭頂。
當你在給某個人的茶水裏下毒的時候,它在你頭頂。
它,一直在你的頭頂看著你。
故事裏的這個“它”,叫“在底下安個家”。
七婆陷入了深深的恐慌之中。
她找到艾琪,述說了整件事情的經過。
艾琪說:“會不會是兒子的死對那對夫婦的打擊太大,他們精神失常了呢?他們又拿著兒子的照片來找你,是不是因為他們的記憶又回到十幾年前了?對了,很可能是老年癡呆啊,據說老年癡呆就是這樣,患者隻能記得很久以前的事情,可對近期經曆的人和事一點兒印象都沒有。”
七婆說:“那兩個人怎麼會都得了老年癡呆呢?”
對啊,一對夫妻在一起生活久了,性格可能會越來越像,但絕不會連得的病都完全一樣。
兩個人同時換上老年癡呆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艾琪也意識到了這種假設的牽強:“也對啊……”
七婆說:“還有,他們來過一次以後,我怎麼再也打不通他們的電話了呢?”
艾琪也想不明白這個問題。
七婆說:“我總覺得這件事還沒完。”
艾琪說:“不會吧,你最近好像有點太敏感了,你還真的相信世上有鬼啊。”
七婆說:“我相信。”
艾琪說:“你又沒見過鬼,你怎麼能確定鬼真的存在呢?”
七婆說:“你也沒見過鬼,你怎麼就能一口咬定鬼不存在呢?”
七婆的預感很準,幾天後,下一對飽受喪子之痛的夫妻就又來找七婆了。
他們的臉看著更老,一看就是過了退休的年紀,可他們卻說自己的兒子剛滿二十二歲。
如果他們在四十歲生子,也不是沒有可能。
一開始,七婆對這兩張臉毫無印象。
後來,她就一點點想起來了。
點醒她的,是女人的一句話。
她說,我兒子剛訂婚,可新娘不同意陪葬,我想殺了她,把她和我兒子埋到一起。
七婆在十幾年前就聽過這句話。
有一天,一對夫妻來找她,說他們剛滿二十歲的兒子得了絕症去世了,剛得知他的病,和他訂過婚的女人就當即反悔了,說什麼都不肯和他完婚,理由很簡單,她不想一結婚就變寡婦。
作為一個青春正好的小姑娘,她的做法雖然有些不講情麵,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在外人看來,你都要死了,還非得死氣白咧地跟人家小姑娘結婚,未免太過自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