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現在越來越怕睡覺了。
姐姐對我說,我昨天好像又夢遊了。
聽人說,夢遊的人通常都會去你白天最害怕的地方,我不知道我夢遊都去了哪裏。
我問姐姐:“你昨天沒跟著我嗎?”
姐姐說:“我就看到你出門了,又不知道你是在夢遊,還是出去辦事。”
我說:“今晚如果我又出門了,你記得跟在我後麵,看看我去了哪兒。”
姐姐皺著眉不情願地答應著:“好。”
白天,我忐忑不安地等待暮色降臨。
晚上,我努力瞪著眼睛好讓我自己保持清醒。
我怕睡覺。
我怕我中途醒了,發現自己站在一片茫茫荒野上,四下都是荒草,我的手臂和腳踝被劃出一道道血淋林的口子,可我感受不到疼痛。
我怕我睜開眼睛,看到的卻是一個個方方正正的墓碑,墓碑上刻著許多陌生的名字,每個墓碑前都端端正正地坐著一個人,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他們的身體有的已經完全腐爛了,隻剩下了一具單薄的骸骨。
他們都目不轉睛地盯著我看,一句話都不說。
我怕我被一陣車輪摩擦地麵的刺耳聲音吵醒後,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張冰冷的床上,床板鋪著一條白布、我的身上也蓋著一條白布,床正對著兩扇閉緊的大鐵門,門上嵌著三個生了鏽的大紅字——停屍房。
我怕……
我怕黑夜,我怕閉上眼睛。
姐姐在床邊看著我,說:“睡吧,別想那麼多,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
姐姐的眼神很溫暖,讓我覺得無比踏實。
我睡著了。
我在往前走。
麵前,出現了一棟高聳的樓房。
我走了進去,看到了一男一女,他們見到我,都驚叫著跑開了。
我在茂密的草叢裏奔跑,好像在追著誰,好像被誰追著。
頭頂的月亮又大又圓,白晃晃的,像一個老式白熾燈泡。
我跑了很久很久,終於,看到前麵有一男一女蹲在路邊休息。
他們看到我,都麵露驚懼,哆嗦成了一團。
我走過去,抓住一個人開始大口大口啃起來。
天亮了,我在自己的房間裏醒了過來。
姐姐就趴在我的床邊,睡得很香。
我輕輕推了推她:“姐姐,醒醒。”
“怎麼了?”她揉著惺忪的雙眼仰頭看我。
“我昨晚夢遊了嗎?”我問。
“對不起啊,我睡著了。”她抱歉道。
“我怎麼好像做了一個很累很累的夢呢。”
“你夢到什麼了?”
“我夢見……我殺了人,兩個活人。”
“你難道還是沒想起來自己是誰嗎?”姐姐歎了口氣。
“什麼意思?”
“你看看周圍,這像是真實的嗎?”
我環顧房間四周,都是我所熟悉的東西,梳妝台、立櫃、鋼琴、電腦桌……
突然,一種莫名的憂傷衝上了我的頭頂,眼前的這些東西瞬間開始扭曲變形,就連麵前的姐姐都變得愈發模糊起來。
姐姐的臉變得越來越陌生,她的眼睛、鼻子、耳朵、嘴巴都掉到了地上,隻剩下了一張白麵餅似的虛假的麵孔。
我聽見她在說:“這個夢已經很長了,是時候醒來了……”
我使勁揉著眼睛,無能為力地看著四下裏變成了一片深不見底的黑暗。
現在是黑夜嗎?
等等,我好像想起來了。
這裏才是夢,剛才的夢才是現實。
我睜開眼,姐姐正用力搖晃著我的身體:“小狸,你醒醒啊,你又做噩夢了。”
“姐姐……”
麵前的這個人,身體已經腐爛了一半,臉上淌著黑紅色的血水。
我低頭看看自己,發現我的手腳也開始腐爛了。
我終於想起來了。
我……已經死了,隻不過,我一直在做著還活在世上的夢。
怪不得那一男一女看到我會那樣害怕。
現在,我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