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二,龍抬頭。
驚蟄過後的丹徒縣,沒了官氣文氣脂粉氣,多了些該有的生氣。
小縣名叫永樂巷的僻靜地方,一家冒著炊煙的燒餅鋪,門口掛著一個大大的武字招牌。傳聞這來自北邊的燒餅,有種獨特的鹹味兒,在慣以甜口的晉陵一帶,顯得有些特立獨行。
都快晌午了,鋪子前還是門可羅雀。後院裏一個梳著雙丫髻的清瘦女孩,換下了厚重的寒衣,穿上了應著節氣的棉布花衣,雖是清貧模樣,但勝在女孩有一雙極有靈氣的眸子,襯著嬰兒肥的臉龐甚是可愛。
女孩兒一手拿著蠟燭,一手拿著掃帚,照著房梁和牆壁敲敲打打,行進著老祖宗傳下來的習俗,口裏念念有詞:“二月二,照房梁,蠍子蜈蚣無處藏。”
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背著一捆柴火從外麵回來,將那捆數量算不上多的生活倚仗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上,喘兩口氣擦了擦汗水。
女孩兒見老人回來了,放下了手中的活兒,提拎著一壺剛沏好的茶水,小跑著給老人遞過去。老人接過茶水,大口灌了兩口,算是緩過了勁兒。女孩兒乖巧地抱起對她來說分量也不算輕的柴火,步履蹣跚地走向柴房,走了兩步幹脆改抱為拖,單薄的身子看起來有些吃力。老人放下茶壺正欲上前幫忙,但尋思著女孩兒倔強的性格,搖了搖頭還是作罷。
老人看著正當頭頂已經略顯刺眼的春陽,雙眼愈發地有神,絲毫不因陽光刺目而有任何不適,撫了撫半白的胡須,說道:“算算日子,是該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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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照慣例,每一個村子門口都得有一個牌坊或是一顆老樹,牌坊得是歌功頌德的牌坊,老樹得是有些年頭的老樹,不然來巡視的父母官瞧見了總得說壞了規矩。
丹徒縣自然也不例外,況且村子不比縣城,縣的牌坊和老樹自然也要排麵的多。
丹徒縣朝北的正門口立著一塊“行當覆北”的牌坊,說是丹徒縣一位德高望重的楊姓老人十多年前為紀念一位陣亡於秦元戰場上的將軍所立,意思如字麵所講:活著就要滅了北元。
“行當覆北”的牌坊邊有一顆十人抱的老榕樹,聽村裏的老人講,丹徒縣落成的時候這棵樹就在了,算起來百年不止。
縣裏老人們習慣把老樹暴露於空氣中的氣根稱為把子座,說是守護村子的土地公休息的地方,若是凡人坐上去會不吉祥。
縣裏也有不信鬼神的愣頭青,非得跟老祖宗傳下來的規矩對著幹,說這是為了彰顯個性,至於後來怎樣,這些愣頭青自然是小半個月下不來床,嚴重的甚至落下了病根,一輩子受折磨,不過也有例外。
一行三人由北向南而來,一個手裏拿著黃瓜,兩個手裏拿著地瓜,灰頭土臉的,不認識還以為是逃難來的難民。
“我說老煙槍,下次這種偷雞摸狗的勾搭能別讓我幹了嗎?怎麼說我也是有媳婦的人了,多少得樹立點形象是不。”其中那個拿地瓜的少年說道。
“那可不行,發財小子,這種事情你總不能讓一個老頭子和小姑娘來吧,老夫不要麵子的啊?”老頭啃了兩口黃瓜,似乎對能搪塞住眼前這個少年分外自豪。
“我也是搞不懂為啥要放那幫子人走,那最牛叉的謝希言不都給袁大哥打趴下了嗎,萬一以後再找上門,不是更麻煩。”發財想起前幾天在商於古道的那場惡戰,雖說讓發財大開眼界,甚至有些顛覆了發財的想象,但細細想來不免讓人後脊發涼,若是一百個發財上去,不還得是砍瓜切菜一般。
匹夫一怒,何止血濺五步呀。
“嗬,你以為真的就是快意恩仇那麼簡單?這個背後牽扯的事情太多,我看那姓袁的小子和李二寶並不是真的忌憚謝希言背後的勢力,而是擔心其他。”孫無終啃了口黃瓜說道。
發財仔細想了想,說了兩個字:“內耗?”
孫無終點點頭。
發財凜然,的確,比起這些個人恩怨,眼前有一個更棘手的事情,甚至可以說關乎存亡的事情,
那就是北元的入侵。
為了減少不必要的內耗,放下仇怨,說起來容易,又有幾人能做到。
發財回過神,轉身繼續拿著一片荷葉給吃地瓜的少女擋太陽,哪怕驚蟄後的太陽並不算熱烈。
三人經過“行當覆北”的牌坊時,恭喜不自覺的回了下頭,看了眼那塊雖有些年頭,卻翻修如新的牌坊。發財注意到恭喜的動作,對恭喜柔聲說道:“那牌坊是我爺爺立的,聽我娘說那牌坊立起來的時候,我娘和我爹就有了我,說是為了紀念一個什麼李姓的將軍。”
恭喜似乎對那個什麼將軍不太感興趣,轉而問道:“發財你提到過你的爺爺,但是從未和我說起過你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