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時,大廳中的玻璃水槽全部同時爆裂。
在尖銳而含混的咆哮聲中,裏麵的東西一躍而出。
被稱為佛雷卡的血肉侍女,籠罩在幽靈般的微光中,蠕動著的無定形肉團。仿佛是作為修女那虔誠信仰的回應,當它們揮舞著無數粘呼呼的觸手,以驚人的速度從四麵八方向皇帝的仆人撲去時,它們身體表麵那無數張生滿利齒的血盆大口以極不相稱的甜美音色齊聲吟唱著無可理喻的單調聖歌:
“伊-呀!伊-呀!伊-呀!佛雷卡-塞諾澤奧托刻絲!佛雷卡-塞諾澤奧托刻絲!”
黑色的光輝開始在翻騰的血肉中閃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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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昏暗狹窄,並且似乎永遠沒有盡頭的維護用樓梯上,伍德和三位大人物一齊亡命奔逃。
一群被控製住的天狗部隊在樓梯口趕上了他們,於是四人周圍的守衛立刻開始應戰,掩護他們繼續向基地最下層跑去。但他們身後的槍聲僅僅響了不到一分鍾,就歸於沉寂。緊接著,沉重的腳步聲開始在樓梯頂端響起。
天狗部隊是被某種非人的武器所控製,會機械地殺掉遇到的任何人類。伍德他們唯一能做的當然隻有繼續向下飛奔,因為唯一有能力保護他們的,隻有那個躺在最下層的少女。但是金屬碰撞的聲音很快便在他們頭頂響起,伍德抬頭向上望去,發現兩名天狗部隊士兵在機械觸手的幫助下如同蜘蛛般垂直爬下,在哐的一聲巨響中落到他們身前,截住了他們的去路。
伍德和費恩本能地想往DARPA副局長和霍夫曼的身後躲,但卻發現那兩人躲得比他們更快。而那已經脫離裝備者的控製,變成殺戮傀儡的外骨骼戰鬥服顯然並不打算因為這四人的特殊價值而手下留情。它們毫不停歇地朝他們走來。
就在這時,某種歌聲從樓梯下方的黑暗中隱隱傳來。緊接著,一根粗大的觸手突然在虛空中憑空浮現,將那兩個天狗士兵一把卷起!
並不是從什麼地方伸展出來,而是直接在目標的周圍出現,仿佛躍出水麵的巨龍,而它的末端,則隱沒於虛無之中,仿佛是從另一個世界的恐怖生物身上伸展而出。
觸手將自己的目標團團卷起,雖然天狗部隊的外骨骼戰鬥服力大無窮,但卻絲毫無法掙脫那柔若無骨的觸手的纏繞。它們的前臂彈出兩道黑色的光刃,瘋狂揮舞著。那漆黑的刀刃所到之處的任何東西無不被瞬間切斷,但奇怪的是,它們卻完全無法對那觸手造成任何傷害——刀鋒劃過,但觸手卻毫發無傷,仿佛一團虛無的幻景。
緊接著,在那觸手的中央部分開始膨脹,像一張血肉的巨花一樣綻放——成為一張如同吸盤般的血盆大口!
一圈圈的利齒在那恐怖的巨口中寒光閃閃,而那正纏繞著敵人的部分,則成為了一條巨大的舌頭。
舌頭慢條斯理地縮進了那張血盆大口中。那觸手竟然就這樣將那兩名天狗部隊士兵硬生生地吞了下去。
在那隆起的大團中,依然可以看到他們正在徒勞地掙紮,然後很快便越來越小,不知道是被那恐怖的利齒所嚼碎,還是被直接消化?
而在這可怕的情景發生在四人眼前時,無數的觸手,以及比那無數觸手更加糟糕十倍的東西,早已經塞滿了整個空間。在四人頭頂的樓梯上方,子彈的轟鳴和等離子武器的閃光此起彼伏,然後迅速沉寂。
和那些觸手一樣,它們並非從什麼地方伸出,而是直接憑空浮現。它們並不是如模糊不清的虛無影像,而都是清晰可辨的物質實體,但其另一端卻隱沒於虛無之中。
那些可怕的東西以與形象毫不相稱的輕柔動作舞動著,當一根生有無數嘴巴和眼球的觸手緩緩掃過四人的身體時,如同幽靈般直接穿了過去。
在某種令人毛骨悚然,仿佛無數隻蛆蟲在同時蠕動般的聲音中,一個巨大得難以想象的東西從樓梯下方的黑暗深淵中升騰而起。
一個不停翻滾蠕動,不停地生成和分解著各種器官的,粉紅色的龐然大物,一麵上升一麵吞沒遇到的一切。
不,那不是吞沒,而是同化和吸收——被那肉團碰觸到的任何物質,都立刻開始像獲得了生命般扭曲、融化,變成團團活生生的爛肉,然後如瘟疫般向周圍蔓延。
這山峰像條巨大的蛆蟲一節一節地蠕動著向上伸展,每動一次,它表麵那些令人作嘔的體組織就會激烈地顫抖一下,發出一片令人作嘔的嘩拉嘩拉的聲音。它像一座山峰一樣從伍德他們麵前無休無止地升起,半透明的表麵下,各種恐怖的器官清晰可辨。
雖然說恐懼來源於未知,但是四個對那力量很熟悉的大男人卻像受驚的小動物一樣擁擠在角落裏,瑟瑟發抖。那巨大的生命體已經如同一麵牆壁般占據了他們的整個視野,將他們逼在角落裏。在他們周圍,金屬的樓梯和水泥的牆壁形狀依舊,但卻已經變成了可怕的生物組織。
在朝向他們的方向,那東西的表麵浮現出無數隻巨大的眼球。那巨大的肉團仍然在不停向上方伸展,但那些眼球也隨之不斷消失和重新生成,目不轉睛地凝視著他們。
凝視。
總統助理的理斯特.費恩先生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半人類霍夫曼教授臉色鐵青,但卻又克製不住仔細觀察那巨怪的好奇。DARPA副局長神情複雜,恐懼之中竟似乎帶有某種期待之意思。
伍德站在他們前麵,雖然神色鎮定,但他那不斷抖動的雙腿卻暴露了他虛弱的本質。
在那片仍在不斷上升的血肉之牆中,一個巨大形體朝他們徐徐伸展而出。
最初,那形體隻是一個令人作嘔的,沒有固定形狀的體組織胡亂堆積而成的柱子。它稍微停頓了一下,然後開始膨脹、變形為一個粗糙的人形,晃動著朝伍德他們一點一點地伸展過來。這東西的動作沉重而笨拙,但伴隨著它的每一次伸展,它那如同沸騰的熱粥一般翻騰的表麵都在變得越來越穩定,越來越具體。
無數小小的人類的麵孔在那東西黏呼呼的表麵浮現,然後迅速聚集於頂端,互相融合,成為一張清晰可辨的巨大女性麵容。
美麗得無法形容。
聖潔,空靈,莊嚴,高貴,洋溢著聖母般的安詳與柔和。
然後,在一陣撲麵而來的馥鬱芬芳中,那張巨大的麵孔像鮮花般徐徐綻放。
矗立在那血肉巨花中央的,是一位身姿婀娜的美麗女性。她麵容和剛才浮現在那巨怪表麵的麵容毫無二致,但這一次卻出現於一個美麗的人類身軀,而不是一堆異形的可怕肉團之上。
頸部以下,她那修長的身軀被一層像腐爛的膿瘡一樣的爛肉所覆蓋,但當她向麵前四人款款走來時,那蠕動著的暗紅色表麵分泌出大量白色液體,凝固,變形,如同天使的翅膀般向身後瀟灑地伸展開去,化為一襲輕薄飄逸的玉白色長裙,拖拽於地。
瀑布般的萬縷青絲與潔白的長裙在空中徐徐舞動,她的麵容聖潔而空靈,她的雙眸亮如星辰,而在她的身體周圍,卻是無數異界而異形,即使在噩夢中也不會出現的恐怖怪物。
聖潔而高貴的美麗,恐怖而詭異的怪物,竟然是同一個存在的兩個方麵:一位異形的女神。
諸海之白麒麟,第一接觸者佛雷卡。
長發白裙的少女和身後那血肉之牆上的無數隻眼球一同凝視著那名叫伍德的中年男子,她身後的那巨花分解為無數的觸手,朝他們伸展而來。在她婀娜的身姿和扭動的觸手麵前,四個中年大男人擠成一團,瑟瑟發抖。
隻有其中一位四十多歲,名叫伍德的黃種男子神情最為鎮定。雖然他的兩腿也在抖個不停。
兩人就這樣對瞪著。5秒。10秒。15秒。
佛雷卡終於開口說話了:“你……是誰?”
費恩終於哭出聲來了。完了完了完了,她竟然不認識伍德了!
伍德楞了一下,然後驚奇變成了憤怒:“我?我是聖誕老人,給你送禮物來的。”
佛雷卡點了點頭:“很好,聖誕老人先生,你打算送給我什麼禮物?上鉤拳嗎?”她上前一步,身子前傾,做出一副找茬的姿勢:“敢打我就試試看啊,啊?啊?”
伍德的看來真的被激怒了,他用力捏了捏拳頭,骨節發出很不響亮的聲音,做勢欲打。
佛雷卡突然向後跳了一步,擺了擺手:“啊拉啊拉,我跟你鬧著玩的,別認真嘛。”
伍德歪著頭,斜著眼睛:“那麼,說說看,我是誰?”
“讓我來好好想一想,”佛雷卡誇張地抬頭望天:“伍德……叔叔——這稱呼你不會覺得肉麻吧?恩?”
女神的表情應該是冷峻而淡漠的,但佛雷卡卻完全沒有作為女神應有的那種威嚴感。
神的舉止應該是高高在上,令人敬畏的,但佛雷卡充滿凡人的氣息。。
有時甚至比普通人更有人情味。
有人情味?
但伍德以外的三人卻被她無視了。
伍德籲了口氣:“你啊,快把我給嚇死了。”
佛雷卡像個小女孩一樣朝他吐了吐舌頭:“都說了嘛,逗你玩而已。”
“真奇怪,一堆爛肉居然像個小女孩似的向一個中年大叔撒嬌,你不覺得有種似乎違和感嗎?”
一個巨大的觸手突然從天而降,指著伍德的鼻子——然後那觸手的尖端變形成佛雷卡的麵部:“嘿!看到我這樣一個怪物居然還想動手揍我,你不覺得自己才奇怪嗎?”
然後她頓了頓:“你真是一點都沒變,脾氣暴躁的臭宅。”
“你不也一樣?道貌岸然的悶騷人外娘。”
當觸手佛雷卡和伍德交談時,女神佛雷卡則將目光轉移到另外三人身上。
她的目光緩緩掃過三位美國政府的大人物,好象要用眼睛對他們進行某種掃描。
當她看到艾德加時稍微停頓了一下,令他一陣砰砰心跳。但一根觸手突然從他身後那已經變成蠕動著的爛肉的牆上伸出,砰地一聲砸在他的頭頂上,把他當場打倒在地,翻了白眼。
伍德趕忙阻止她。“先等等,不要傷害他們!”
開什麼玩笑,美國人可是我們的提款機啊,不要把關係弄得太僵哦。
“這位是理斯特.費恩先生,總統的高級助理之一,代表白宮說話。”伍德指了指身後的費恩——總統助理先生縮在伍德背後——說道:“這位總統助理先生,可是答應過每月給我們100億美圓的紅包哦,他要出了什麼閃失錢就拿不到了。”
“真的?”觸手佛雷卡和女神佛雷卡同時朝費恩望去,然後互相看了一眼。
她們不懷好意地偷笑了起來。
“好吧,有什麼話待會兒再詳細說,”觸手佛雷卡說著,她的軀體開始一分為二:“現在我覺得你們還是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比較好,比如……我的體內。”
分成兩半的觸手佛雷卡,膨脹成兩個巨大的球體,然後像花一樣張開,把伍德和費恩一口卷進那據她說很安全的體腔內。
那兩個球體隨即縮回那團翻滾著的爛肉中。
擁有美麗人類形態的女神佛雷卡緩緩隱沒於虛空之中,她其它部分繼續擴展,繼續增殖,隻把不省人事的艾德加和驚魂未定的霍夫曼教授丟在角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