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落山了,基本上來的客人也都走光了。即使夏晉升並不公開表明,但以所請客人的智慧,他們也都清楚這樁婚事辦得並不像表麵顯現的那般簡單和喜氣洋洋,他們已經感受到了那“衝喜”的味道,隻是沒有人把這個問題說破而已。
最該多逗留一段時間的客人,自然是喻維寧、張翰和劉一辰三個。畢竟他們從很小的時候開始,就在一起學習、一起成長、一起暢想未來、一場追求夢想。可是,在現實問題的重重重壓下,他們一點點背離了自己的“夢想”,站到了父親們所築起的那一側戰壕裏。
有過那次被夏建東從酒館裏趕走的經曆,他們仨,特別是喻維寧,就再也沒有跟夏建東再像從前那般親密過。——他們之間的那份關係,就像一麵破碎過的鏡子,盡管還可以勉強重新粘貼在一起,但是那些裂痕卻已經永遠都無法徹底撫平。
夏建東那呆呆傻傻的狀態,刺激到了喻維寧心中那條脆弱的神經。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夏建東不喜歡這段婚姻,不希望就這樣成為一個女孩的丈夫,被婚姻牢牢套住。而夏建東那種呆呆傻傻的樣子越是表現明顯,喻維寧心裏的痛苦就越發加深一分。
喻維寧一直害怕看夏建東的那雙眼睛,那雙眼睛透出來的內容,讓他有一種莫名的恐慌和不安。他的心,就像一個迷茫中徘徊於十字路口的人,進退都不自如。
夏建東眼神裏的那份空洞,讓喻維寧的心也會一陣陣的疼。
於是,他選擇帶著他的兩位兄弟一起,用酒精來麻醉自己的神經,都把自己灌到酩酊大醉,人事不醒。
最後,他們三個是被他們三家的父親各自拖著回家的。或許,他們是想用這樣的方式,在夏建東告別單身的日子,用這份狂野和激情與自己陽光青春的日子做最後的告別。
……
終於,天開始黑了下來,夏宅裏的熱鬧也開始歸於平靜。夏建東的臥室裏,不再有人出進,屋裏,隻剩下了兩個人——新郎夏建東,新娘趙玉梅。
窗外,月色照進紗窗,那紅紅的燭光把夏建東的臉色也映得通紅。他知道,到了他這個新郎需要給新娘揭蓋頭的時間了。玉梅頭上的蓋頭,始終都要他這個新郎官來掀。
隻是,夏建東卻沒法邁出那一步。他的心,久久難以平靜。因為自己給予眼前這個女孩的,是一場有預謀的婚禮,自己並不是真的下定決心要疼惜人家一輩子。這種心裏發虛的感覺,也讓夏建東坐在小方桌旁邊的椅子上,一動不動。不知不覺間,還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歎息。他是在用那樣的方式來發散來自內心的那種壓抑情緒。
他想起了自己和妹妹的那個暗號。那三聲貓咪的叫聲,將在幾個時辰以後把他叫走,從此就將離開這個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
這一切,將給眼前這個依然沉浸在幸福甜蜜當中的姑娘,以怎樣痛苦的打擊呀?
他一直以為她是被父親強加給自己的負擔,自己對她,完全沒有真正的感情可言。可是,他又不知道為什麼,在跟她有過幾次見麵和接觸,特別是聽到她幼年時就有要嫁到自己家的意念,還在自己用小錘子弄門板上的毛刺的時候就認定自己是她未來永遠依靠的人之後,一直在默默擔心著她。想到自己提前寫好的那封信和那張休書,想到她剛剛過門,就要受人譏笑,被他傷害,他的心裏,又覺得很是心疼。
所有預先的設計,都條理分明。可是,真的實行起來,卻讓夏建東的內心充滿了矛盾。
他想去掀那紅蓋頭,又不敢去掀。因為他掀開,是為了騙她,好讓她可以安心睡覺,並在趁她不備的時候離開。他害怕那樣掀了,自己會產生心軟的狀態,對那蓋頭下麵的人,有更多的喜歡和疼惜。
此時此刻,他提醒自己:你需要做一個無情的人。不能給她溫存,不能對她有太大熱情,因為那樣,會再一次給她希望,讓她對你陷得更深。你必須學會讓她慢慢對自己無動於衷。
“時間還沒到,對嗎?”玉梅的一句話,把夏建東的心都給弄得幾乎跳了出來。
他意識到玉梅好像知道了自己的一些什麼。他那故意裝出來的捏呆呆的表情,也完全消失了。他瞪大了眼睛,對著那紅紅的蓋頭,聲音顫抖著,結結巴巴地說了一句:“你,你說的時,時間,是指什麼?”
“當然是問你什麼時間走。打算哪個時辰離開?”這聲音來自那個紅蓋頭下麵。
“玉梅,你不可以亂說,今天,今天,咱們這不是結婚了嗎?我,我,怎麼可能會走?我,又能往哪走?”此時的夏建東一時一刻都沒法再讓自己繼續裝迷糊,他需要變正常,超級速度地變正常,超乎尋常地變正常,他必須要讓自己弄清楚,自己和妹妹建敏,那麼秘密的計劃和行動在哪個環節上出了問題,怎麼會被玉梅給知道和識破?!
“何必再瞞著我呢?你走,我不會攔著的。心要是不在,在身邊,也是遠的。我隻是,隻是想告訴你,走的時候,盤纏要帶足。”
夏建東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嘴巴也大大的張著,他緊緊地盯著頂著紅蓋頭的玉梅。看見的,是她開始自己慢慢寬衣解帶,把靠近脖頸的兩個紐扣一一打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