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不遠處的護士站,有一個身影就這麼闖入了洛霏的視線。
他來了。
“請問一下,有一位叫梁洛霏的女病人,昨天入院的,她在哪一間病房?”他看起來很心急的樣子,是在擔心她嗎?
護士查了查執勤表,回複他,“在那邊的B區516號病房。”
“好的,謝謝。”
男人禮貌的道了謝,將手中的風衣外套拽緊,就朝著護士說的那個方向走過去。
誰知,剛一抬步,就看見了不遠處,穿著淺藍色病號服的那個他心心念念的人兒......距離上一次見麵,仿佛是隔了一個世紀一樣......
眼眶不由得有些酸澀,但那神情卻是沒怎麼變動。大步走過去,長臂一攬,將她用在懷裏,真想就把她揉進自己的身體裏......永遠都不要再跟她分開!
“小洛......”那熟悉的味道,湧入鼻腔裏,此刻抱著她的感覺,他想了好久好久。現在,知道她沒事了,真好!
而洛霏呢?
手中的那個電話還沒來得及掛斷,就被這個突如其來的擁抱給怔住了。
電話那端的男人,聽到那一聲‘小洛’,才勾起一抹勝利的笑容,就知道他們兩個的關係沒那麼簡單。現在看來,他說的話,還是影響到她了。將身體放空,慵懶的架起腿來,似乎在等著一場好戲......
這個擁抱,是最能溫暖洛霏的,可是現在,她隻覺得這個擁抱那樣陌生、那樣寒冷......
“廖哥哥......”她的聲音,低啞的駭人!
廖延鬆開她,大掌按住她的肩頭,似乎是想要給她一些安全感,“沒事了,現在我來了,你現在感覺怎麼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情瞞著我?”她的眼神空洞,布滿了紅色的血絲,臉色也蒼白的厲害。
廖延瞠目,他完全沒有想到她會這麼問,她是知道了什麼?
“看來你是有事情瞞著我了......”她失落的垂下眼睫,渾身的力氣都像是都抽空了。
原來,他真的有所隱瞞。他們才約定過,無論發什麼事情,都要讓對方知道的。她都做到了,可是他呢?他是覺得沒辦法相信自己,還是什麼?
“洛霏,我本來不打算瞞著你的,隻是......”
‘隻是’說到嘴邊,廖延卻又不知道該如何往下說了。
見他不語,她卻笑了,笑得卻比哭還要難看。
“隻是你覺得我還太年輕太稚嫩,所以無法承受我的父親是個毒販這件事嗎?!”她一下子從他的臂彎裏掙脫出來,眼眶裏的濕潤似乎下一秒就要湧出來。
廖延的薄唇抿成一個‘一’字,她居然知道了梁文伯的事情,他一直都清楚,如果這件事情讓她知道了他的隱瞞,以她的性子肯定會生氣!
而且上次,她還讓自己答應他,無論發生什麼,他都不可以隱瞞她!可是他又哪裏做到了??
“這件事情,我可以解釋。”
“解釋?他都死了......”洛霏又走進他,直視著他的眼睛,那樣哀怨,“他已經死了......你知道我有多想知道我的父母到底是誰,你知道的!”
“可是你為什麼隱瞞我!為什麼不告訴我!”她的這一聲怒吼,讓周圍的人都停駐了腳步。
她這個樣子,讓廖延好心疼。然而廖延這個樣子,也讓她覺得,好心寒......
“洛霏,你別這樣。”那些豆大的淚珠,一滴一滴,像是砸在他心上。如果早知道她會是這樣的反應,他絕對不會隱瞞她!
“嗬嗬......有人說你什麼都知道,那你可不可以告訴我,那個男人為什麼要把我拋棄?”
電話裏的那個人說,廖延都知道,這個時候,他應該不會再隱瞞自己了吧!
廖延的拳頭微微收緊,過了幾秒,他才開口道,“是,當初是他故意把你送到孤兒院的。但是直到我上個月才查到,當時他是有苦衷的!把你送到孤兒院,也是他無奈之舉。”
上個月......上個月!
那也就是說,他之前就知道這件事情了,瞞著她,也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
“......苦衷?你說他有苦衷,你是不是以為他,是毒販我就會恨他?你連問都沒有問過我,就這樣斷定?現在好了......他已經死了,是恩是怨,我連見他一麵的機會都沒了!”她聲音裏的苦澀,隻讓廖延覺得心疼的滴血。
他好像是做了一件天大的錯事,他以為洛霏的愛憎分明肯定是不能接受父親是個毒販的!所以他才這麼盡心盡力的要還他一個清白,可是沒想到,那個幕後的人實在是太強大,他的正義之舉卻讓梁文伯就此丟了性命!
他對不起洛霏,他也怨他自己!怨他的自作主張,怨他對她的隱瞞。
他自以為是為了她好,可那裏會想到給她造成了如此大的傷害!
“我很抱歉。”
“抱歉……廖哥哥,我怎麼能讓你說抱歉呢?這五年要是沒有你我又會變成什麼樣子?”洛霏垂直頭,聲音裏的沮喪聽著讓人心疼。
廖延對她說抱歉……這聲抱歉,她受之不起!
“洛霏……”
這兩個字,沉重,像是兩根刺,紮進他的心窩裏!
“現在……我真的就是又回到之前的日子了,什麼都有,也什麼都沒有……”
金銀首飾、樣貌、追求者什麼都不缺,可親人這一行裏,還是一片空白。那個,見都沒見過一次麵的父親,叫梁文伯?
梁文伯……
這個名字莫名的牽動著她的心,她的父親是一個什麼樣的人……為什麼會染上毒品?他又是怎麼死的?
“他,是怎麼死的?”
兩人之間,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啟唇問道,聲音像是從上個世紀飄過來的一樣……
“在監獄裏,被人捅了十二刀……”
他如實陳述,他絕不會、也再不能隱瞞她任何一件事!
十二刀……
胸口傳來一陣頓痛……眼睫那兒還掛著一滴淚。
那十二刀都插在哪兒了?盡然如此致命!
“你說他是無罪的,那……有罪的那個人呢?”
廖延哽了一下,“暫時……沒有消息。”
現在,政府在全力追查這件事,但是現在完全一點有用的信息也查不到!
“......”
沒有消息......
五月的暖光,從窗戶外射進來,暖暖的,可她的心卻像是掉進了冰窖裏。寒的駭人!
她現在所知道的唯一的親人,死了......然而此刻,許蘭沁也聯係不上!
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存在,身邊的人都這樣遭遇危險!?
雙手無助的攬住自己消瘦的肩臂,她又問,“那,你知道他當時為什麼要把我送到孤兒院嗎?”
為什麼......要在她還不記事的時候,就狠心的拋棄?
電話裏的那個男人說,廖延知道很多事情的......
廖延看著她,卻不敢做出任何一個安慰她的動作,半晌,才道,“你出生那年,你的母親,難產死了......”
聽到這兒,洛霏倒抽一口冷氣!原來她真的沒有媽媽!
“你父親梁文伯以前很愛很愛你母親,原本,他們在一起很幸福。直到你生母去世,給了你父親沉重的一擊!從那之後,你父親對你不管不問,但是幸好,你還有一疼愛你的哥哥。他的名字叫梁奕慕,比你大五歲。”這些資料,都是廖延走遍了蘇州那些梁文伯住過的地方,打聽來的。
“哥哥?”洛霏的眸子微微發亮,如果她還有哥哥,那他現在還活著嗎?為什麼他們會失散?
“是,他是你,除了那個剛去世的父親之外,現在唯一的親人了。”廖延道。
唯一的親人......洛霏嚼著這幾個字,這世界上,就隻剩下那個從未謀麵的哥哥,是她唯一的親人了嗎?
“原來你都知道......廖哥哥,你都知道,你為什麼不能早一些告訴我?如果我早一點知道,早一點開始找他,或許現在已經找到他了!或許我現在又多了一個親人了!”
她把親情看的如此之重,許蘭沁、廖延還有夏堇的出現,對她來說都是上帝賜予她的奢侈!可是現在,她又多了一個親人,這種感覺就像是得到了一件珍寶一樣,讓她好期待好期待!
廖延何嚐不懂她的感受,可是他不敢跟她說,她的哥哥可能就是蘇晉一......還沒有確定的事情,他怎麼可能會讓她去承擔這個風險?
“洛霏,我們不能這麼急.......有時候太急了......”他想告訴她,有些事情太過著急,結果可能會承受不了!
就正如這一次,他本來出自好意相幫梁文伯打官司,可結果呢?
話還沒說完,洛霏便感覺有一股氣衝上了頭頂,“不能急!?就是因為不急,所以我的父親沒了!我連麵都沒見上的父親沒了!死都不知道怎麼死的......”
“殺他的那個人,你不是說,沒消息嗎?如果我不再急著找到我最後的親人,萬一哪一天,他也消失了!也死了!你要我怎麼辦!?你說我該怎麼辦?!”
這話,是吼出來的。好在這個時候,醫院沒什麼人,她才能這麼肆無忌憚的宣泄自己!
廖延慌了,他顫抖著穩住洛霏因哭泣而抖動的雙肩,可是她卻像是對他有所抗拒一般,一下子掙脫出來!廖延的手,就那麼僵在空氣中,不知如何是好。
“我會幫你找到他的!洛霏,你相信我!”
相信......
廖延,是她最相信的人啊!她最相信的人,隱瞞了她這麼多事情!
她凝著他,眼神空洞,看起來就像是個沒有情緒、沒有感情的人。
“廖延,你是不是以為,瞞著我,就是對我好?”
她再也喊不出,那聲親昵的‘廖哥哥’......
廖延抿著薄唇,剛開始,他的確是覺得暫時的隱瞞是為了她好。可是,她這麼質問他的時候,他卻舉足無措了。
見他不說話,她又道,“可是廖延,你有沒有想過你的這些所謂的......‘好’,讓我失去太多太多了!”
就像是給了她一顆糖,又狠心的拿走一樣!他明明知道自己是那麼愛吃糖,可是她耗了好多力氣才拿到糖,結果又被一股莫名的力量給搶走了!
說著,她轉過身,抬起步子就要離開這裏......離開這個,讓她心碎的地方。
廖延作勢就想要追過去,可——
“別過來!”
他怔住,洛霏這一刻的冷漠,讓他心頭一顫。
“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好嗎?”她哀求著,那無助的哀怨,聽的廖延心都碎了。
“好,我就在這兒陪著你,那兒都不去。”
現在,他能做的事情,除了陪伴,好像沒有別的能做的了......
洛霏沒有再說話,那腳步像是踩在雲朵上一樣,輕飄飄的。腦子裏,回蕩著廖延說的那些話,她有父親,有母親,還有哥哥......
別人有的親人,她都有,可是為什麼,她的親人卻要遭遇這麼多災難?
從廖延那兒走到她所住的那間病房裏,明明一分鍾就可以到的距離,她卻像是走了一個世紀那麼長。每一步都走的那樣艱難!
眼淚,一滴一滴,砸在鞋尖上,手臂上、褲腿上、地上......
她知道她不能怪廖延,可是明明不需要隱瞞的事情,他為什麼還要瞞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