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8年盛彤笙在闡述國立獸醫學院的“十大信條”時,說過這樣一段話:
“我們要用藝術的態度去欣賞環境的曲折。環境之艱苦處即是曲折處,亦即是興味處。如世態有炎涼,人情有冷暖,有時一事之來如迅雷震耳;有時一物之去如雲散天晴,若能以藝術的態度去欣賞,則任何困難的環境都可以視作一篇驚險的小說,一首委婉的史詩,一幅幽邃的圖畫,一章哀怨的樂曲,不獨不覺其苦,反而可以算是人生愉快的經曆。如‘顏回在陋巷,一簞食,一瓢飲,人不堪其憂,而回也不改其樂’,就是最能以藝術的態度來欣賞人生和克服困難的例子。”
曆史仿佛要考驗他一樣,現在他也遭遇了“反右”、“文革”這種人生逆境,他將如何應對“環境的曲折”呢?
1969年,西北畜牧獸醫研究所的獸醫部分與中獸醫研究所合並,成立中國農科院獸醫研究所,盛彤笙隨之來到了該所。他一開始在所裏的第六研究室,也就是傳染病研究室負責,不久,又調到情報資料研究室任研究員。作為一名終生勤奮的學者,即使在“文化大革命”的惡劣環境中,他也一刻不停地學習和研究,發出自己的一份光和熱。
“文革”期間,盡管關“牛棚”,挨批鬥,盛彤笙想得更多的,還是獸醫事業的發展。他考慮到1959年翻譯的胡提拉的著作有點過時,又開始了翻譯東德貝爾等合著的《家畜的傳染病》一書。這部書實際上是《家畜傳染病學》的續編,約80萬字。在“文革”那人妖顛倒的年代,一個受批判、作檢查的“右派”的著作是不可能麵世的,一直到1981年,才正式出版。
獸醫研究所情報資料研究室是搜集、管理、利用中外文內部期刊、資料,為科研工作服務並積累文獻資料的機構。應所內各研究室的要求,盛彤笙代譯英、德科技文獻資料共約120多萬字,供科研工作參考,其中一部分在獸研所編輯出版的《獸醫科技資料》上刊載,為全國的獸醫工作者提供了最新的參考書籍和信息,這在思想禁錮的年代,的確意義非凡。他的書稿因淵博的學識、深厚的文字功底、流暢的文筆為出版家和同行稱道。曾經擔任《中國獸醫科技》《中獸醫醫藥雜誌》主編的楊若研究員回憶說:
“先生對工作極端負責,不容有絲毫差錯,他所撰寫的文章,均結構嚴密,觀點清晰。20世紀70年代我在蘭州獸醫研究所負責編輯書刊雜誌的工作,收到的稿件有些雖然可用,但有的很不嚴密,疏忽、遺漏之處頗多,須反複查證、修改。而先生提供的稿件,均言之有據;且文字優美,字跡清楚、端正,基本上可按稿付排。他編寫的信息資料,多能切中科研工作的關鍵,並具有啟發作用,其中有些至今仍有一定的參考價值。”
在翻譯國外科技資料的同時,盛彤笙還有意識地注重收集免疫學和流行病學兩個方麵的資料,準備晚年編著《比較免疫學》和《比較流行病學》兩本書的素材,作為自己的收官之作,可惜這些資料全都毀於1978年的一場大雨而未能如願。
坎坷的歲月,不公正的待遇,沒有動搖盛彤笙對祖國、對事業的赤誠。每當同事們為之鳴不平時,他卻說:“一切榮辱均屬身外事,隻有努力工作,才能對得起國家和人民,對得起知識分子的良心。”所以,隻要對事業有利的,他都不計個人得失,盡自己的努力做好。
“文革”後期,研究所的許多科技人員多年來疏於外語學習,不少花錢訂購的珍貴外文期刊閑置,無人問津,盛彤笙就譯成中文供大家學習。考慮到許多科技人員對國外獸醫科學研究動態及新技術、新方法缺乏了解,對今後承擔國家研究項目極為不利,經他倡議,所裏出麵舉辦專題講座,由他給科技人員講授國外幾種重要期刊的權威檢索方法,所裏重視科技情報工作的氣氛日漸濃厚。
即使在跌入人生穀底時,盛彤笙仍泰然處之,沒有消極,還在為青年成長付出心血。他指導年輕科技人員申請研究課題,親自修改申請報告;為青年科技人員作廣泛的谘詢,查找資料,解決了課題中的關鍵問題,即就是當年批鬥過他的人們也不例外,使大家受益匪淺。而且往往是一談到學術方麵的問題,他好像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處境。有人感歎道:“盛先生學問廣博高深,應當主持國家攻關課題,如今卻做了一個代寫書信的高級測字先生,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