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部分 美好生活
曉荷在衛生間裏一邊洗衣服一邊聽著魏海東和兒子在房間裏嬉鬧的聲音,覺得全身充滿了力量,還有什麼能比這樣平靜的生活更美好呢?
十二
下午下班很晚,那個章丘大蔥的廣告曉荷絞盡腦汁也隻想到:章丘大蔥,聰明的選擇。幸虧是平麵廣告,廣告詞隻是一種陪襯,隻要層次感強,突出大蔥的水靈就好,要不然,按照曉荷今天的狀態非要弄到半夜不可。
整個下午曉荷的耳邊都回蕩著韓冰的話:你有沒有想過他是不是外麵有人了?老公出軌,一般是老婆最後一個知道的。這句話像平地驚雷,在曉荷的心中炸響,讓她坐立不安,婚外情是婚姻中隱藏的巨大殺手,隨時可以讓她苦心經營的婚姻轟然倒塌。
一直以來,對於感情的日漸疏離曉荷感到束手無策,但她從來沒有想到還有更可怕的危機存在,難道魏海東的晚歸是和另外一個女人在一起?
這個想法一旦在腦中閃現就讓曉荷感到如有萬箭穿心,她情願相信魏海東對自己失去了熱情也不願相信他愛上了別人,他真的可以置他們十年的共同歲月而不顧嗎?他真的可以拋棄天真活潑的孩子嗎?
曉荷在心裏反複權衡,以她對魏海東十年的認識和了解,她不能肯定他會不會背叛婚姻,但是韓冰的話讓她猛然清醒了,她知道自己必須有所行動,如果她和魏海東一直是這樣的狀態,即使現在沒有第三者,以後也是非常危險的。
但是對於采取什麼行動曉荷心裏一點底也沒有,自從魏海東到現在的公司以後工作特別忙,再加上兩人之間矛盾不斷,他們從前的談心節目基本結束了。魏海東現在的工作狀態和環境對她來說完全是一個盲區,隻是他有兩次忘記帶鑰匙,她幫忙送過去才知道公司的辦公位置。
曉荷在心裏責怪自己忽略海東太久了,自從有了孩子後她全部的心思都撲在了孩子身上,對他的體貼直線下降,但是愛情真的可以靠一個人單方麵的體貼和溫柔就能夠挽留嗎?
結婚七年,魏海東做家務的次數屈指可數,即使在曉荷懷孕反應強烈的時候,他也隻是笨手笨腳地煮過幾次白水麵條。從農村出來的曉荷知道,在一貫重男輕女的思想影響下,農村裏對於男孩子總是比較寵溺一些,魏海東上有姐姐,下有妹妹,他無疑是家裏的重點保護對象,他的衣服從小就由姐姐妹妹搶著來洗,所以他在骨子裏就沒有男人做家務的概念。
曉荷剛結婚的時候,單位裏一位大姐曾經語重心長地告訴她,女人要想不讓自己變成黃臉婆,一定要在結婚的最初,軟硬兼施先把老公訓練得家務、廚藝樣樣精通,否則一輩子別想再指望老公把家務攬上身。可那時的她被愛情衝昏了頭腦,哪裏想得到婚姻習慣的培養會是一輩子的事情,她愛魏海東,所以不忍心看他笨手笨腳地做家務,她覺得男人就是要以事業為重,所以主動攬下了全部的家務。
可曉荷沒想到的是習慣成自然,魏海東在她的體貼下成了真正的甩手掌櫃,柴米油鹽醬醋茶的操勞完全成了她的責任和義務。而讓她最不能容忍的是魏海東對於她的操勞居然習慣成自然,心安理得地過著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現在想起大姐當初的語重心長,真是悔不當初。
一個下午的感慨和審視,抵得上曉荷結婚七年來對婚姻的所有認識和思索,但是感慨歸感慨,她還是要投身到滾滾的現實生活中,麵對一桌雜亂的文案她頭痛欲裂,想起瑣碎的家務、孩子的教育、生活的重擔,一縷一縷像蠶絲一樣把她緊緊纏繞,變成了厚厚的繭,她不知道自己到底還能有多少柔情來醞釀婚姻的浪漫?
春天風大,掠過高樓上的廣告牌發出尖銳的呼嘯聲,由於是一路逆風,自行車根本騎不快,曉荷到幼兒園的時候孩子們已經全部被接走了,現在城市的孩子都是小太陽,爺爺、奶奶、姥姥、姥爺圍著轉,所以周末還堅持送孩子到幼兒園就比較少,即使送了,來接得也很早。現在暮色四起,偌大的幼兒園空落落的,平時的喧鬧蕩然無存,幾隻麻雀在草地上飛上飛下。
曉荷一邊擦著額頭的汗水一邊快步往教室走去,由於路上用力蹬車,汗水把衣服浸濕了,貼在身上,一陣風吹來後背一片冰涼,曉荷推開門看到教室裏隻有一位老師在低著頭看書,魏天天坐在牆角,用雙手撐著下巴呆呆地看著窗外。
曉荷知道老師最後的任務就是等著天天被接走,心裏頓時感到一陣愧疚,天天常常是班裏走得最晚的孩子,曉荷所在公司的上班時間卡得很死,遲到就是遲到,要記在考勤表上,偏偏下班的時間可以無限延長,沒有完成工作你幹到半夜也是應該。雖然天天的幼兒園沒有限製接孩子的最晚時間,家長有事可以晚接,但是即使還有一個孩子在,老師也不能下班,曉荷對占用了老師的下班時間很是歉疚,而最讓她歉疚的是每當想到天天眼睜睜地看著小朋友一個一個被接走,隻剩下他自己,在夜幕一點一點的降臨中他幼小的心靈裏有的是怎樣的恐慌?
天天看到媽媽來接,幾乎一下子從椅子上彈起來,三步並作兩步跑到曉荷的麵前,抓住曉荷的手使勁地搖,聲音裏滿是委屈,連聲地說:“媽媽,你怎麼才來啊?”
曉荷蹲下身給兒子整整散亂的衣領,歉疚地說:“對不起,天天,媽媽工作沒有完成,所以弄到這麼晚。”
老師放下書走過來,曉荷對老師又是一番道歉和感謝,雖然這樣的感謝和謙疚曉荷已經說過很多次,但今天她感到格外尷尬。
年過三十,曉荷感覺自己一直在負疚中生活,對父母,她不能在老人跟前盡孝,那是一份愧疚;對老公,她不能柔情萬種,體貼備至,是一種愧疚;對孩子,她沒有能力給他好的生活、好的教育條件,她覺得自己欠孩子一個美好的童年。
曉荷就在這種愧疚中接了天天,平時總是忙得連胡思亂想的空也沒有,曉荷自己也不知為什麼今天的感慨特別多,她默默地拉著天天的手走出幼兒園。
孩子是最容易忘卻煩惱也是最容易原諒別人的,曉荷拉著天天走出幼兒園,正要把他抱到自行車的後座上,天天顯然已經忘記了媽媽晚來接他的事情,他仰頭看著剛剛升起的一輪彎月高興地大喊:“媽媽快看,月亮升起來了,我們今天剛剛學了關於月亮的詩,我背給你聽好不好?”
曉荷看著天天,五歲的天天上大班了,已經開始和小學的學習課程銜接,學習一些易懂的詩歌和短文。天天的五官頗似魏海東,站在那裏煞有介事地看著她,儼然是一個縮小版的魏海東,此時他挺起胸脯站在曉荷的身邊,身高已經快達到她的胸口了,曉荷想著過不了幾年天天的身高就會和她一樣高了,她沮喪的心情好轉了很多,饒有興趣地說:“好啊,天天真棒,都會背誦文章了,快點背給媽媽聽。”
天天於是顧不上坐車,蹦蹦跳跳走在前麵搖著小腦袋背了起來:
彎彎的月亮小小的船[文中引文格式保持統一,刪去標點了。]
小小的船兒兩頭尖
我在小小的船裏坐
隻看見
閃閃的星星藍藍的天
稚嫩的聲音在春風裏飄蕩,曉荷推著車看著生龍活虎的兒子,想起他剛剛出生時的小小模樣,心裏慢慢溫潤起來,時間逝去無聲,但孩子是時間最好的見證,即使歲月帶走了她的青春,孩子不是在慢慢長大嗎?
路過農貿市場,曉荷匆匆奔了進去,天色已晚,農貿市場裏亮起了昏黃的燈光,大多數菜販已經收攤,地上散落著一些菜葉和垃圾,曉荷踮著腳繞過汙水和垃圾,看到隻有寥寥幾個攤主還在等待著晚歸的買主,她心裏慶幸著還可以買到菜,魏海東說過加班快要結束了,說不定今天會回家吃飯。
曉荷買了菜,一路匆匆來到樓下,果然看到家裏亮著燈,她一直緊緊揪著的心放鬆下來,魏海東可能真的是一直在單位加班吧,看來今天一天的心神不寧真是多慮了。